阿圓回房間略梳洗了塵土,換上家常的襦裙,豆角和花椒已經將飯菜抬到榻上的有束腰鏤空牙條老漆條案上,她一看,果然有一道桃花鱖魚,油炸的酥亮的,顯是剛剛出鍋。便問,“祖母吃了嗎?”
花椒道,“您回來的晚,老夫人已經用過了,一共兩條魚,老夫人那條王媽媽給用的豉油做了清蒸。”
阿圓這才點點頭,拿起碗筷。
山村鄉下,並不像城裡的大戶人家那般講究,阿圓將筷子把那飯菜各撥了多半到另個盤碗裡,花椒見狀道,“這魚您給的我們太多了,是花妹子專給您打的。”阿圓說,“我也吃不了許多。”她便不再說,將盤子碗端到榻邊上的小羅鍋棖桌上,和豆角兩個坐著小杌子,主僕三人一道用起飯來。
豆角年紀小,愛說話,邊吃邊向阿圓道,“這魚是花姐姐一大早去湖裡打的,她說謝謝您,要不是您出面,徐秀才也不會同意她弟弟回去讀書。”
阿圓道,“拿十文錢給花妹子家送去,不能白要人家的東西。”
花椒接道,“我已經送去啦,老夫人吩咐的。”
豆角咬著筷子笑,“您和老夫人真是親祖孫,出的價錢都一樣。”
阿圓笑了。對豆角道,“就你話多。快些兒吃吧,當心別讓刺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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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飯,漱完嘴,門外傳來老夫人的聲音,“阿圓。”
阿圓忙起身,到門口扶著老夫人進來,“祖母,您怎麼不休息?”老人的習慣午後是要小憩一會兒的。
老夫人道,“我有話跟你說。”她年老了,不慣坐榻,而是到長榻旁的月牙凳上坐下,讓阿圓,“你也坐。”阿圓便將方才花椒她們吃飯的小杌子端過來,到老夫人旁邊坐了,拿小拳頭輕輕給她捶腿。
老夫人看著孫女梳得齊齊整整的垂練髻,髮絲光潔柔亮,圓圓的頂心,青黑的髮絲上泛著兩個小小的半圓形的光圈,不禁拿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髮髻,問,“怎麼也不簪個花兒?綁個絲帶也是好的。”
阿圓笑而不答,老夫人又問,“姜先生何時啟程?”
阿圓道,“已經走了。”
老夫人嘆,“十餘年了,也不知他究竟姓甚名誰,是什麼人,只是見他教你的那些東西,必定是大才大智之人。”
“無涯,”阿圓道,“師父說,他有字叫做無涯。”
老夫人沉默一時,“怕也不是真名。”
阿圓抬起頭,“有真心就夠了。”
祖孫倆的視線對到一處,老人道,“阿圓,祖母想和你商量件事。”
阿圓卻打斷她,停下捶腿的手,將雙手放在老夫人的膝上,看著她道,“祖母,您不必說了。既然規矩已經定下了,我中秋還是應該去外祖家。”
“阿圓……”
阿圓不再說話,只把嘴抿得緊緊的,老夫人知道她,自小倔強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這個孫女本極聰慧敏感,恐怕已猜出她想要她回臨江郡父親身邊生活的意思。也不再說,從月牙凳上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頭,少女還是原樣坐在小杌子上,她道,“阿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祖母疼愛你,卻終不能陪你一輩子,你父母俱在,再沒有單獨立戶的道理,更別說咱們大晉的女戶,地畝都要收到公田的,難道你也要學你母親出家做女道士?”
阿圓仍坐在原處,不做聲,老人嘆了口氣,拄著柺杖離開。回到自己屋裡,對老僕人周媽媽道,“我是不是做的錯了,原先把她抱回來養,是想讓她少受那苗氏磋磨,好好的孩子給養歪了、壞了。卻沒想,這十幾年不在一起,父女之間能有甚麼感情?阿圓又是個拗強性子,哎!”
周媽媽道,“小姐才剛送走了姜先生,這扔蹦一下您又要送她走,是誰也受不了,更何況她打小兒在您身邊長大,真真的情分在那。慢慢來,再勸勸,小姐她心裡明白著呢。”
老夫人方不語,但仍是老眉緊鎖,心煩意燥。
那邊花椒也在勸阿圓,“姑娘也要為自己的前程想想,沒有緊呆在老夫人身邊的道理,這一年一年的,慢慢兒您年紀就大了,該有的章程都得有。說句不該說的話,您跟姜先生親近,姜先生對您也是真好,但畢竟是外人,說走就走了,您這將來,還是捏在老爺夫人手裡。”
阿圓冷笑,“莫要說前程,我若是個男子,必要離了那個家,去賺一個前程來,但既為女子,能到哪裡去?人是刀俎,我是魚肉,與其與她們周旋,日日計較那些內宅勾當,不如遠遠的離開,那些錢財地畝,她們要,給她們就是了,我只要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