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擦過她的鼻翼,落在繡著白色山茶的短褥上,瞬間就不見了。她顫巍巍地走到門口,還未伸手推門——
又是一滴。
眼前終於一片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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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雲慧雖然離去了,可文淵閣內的抑鬱與哀傷之氣並沒有完全消失。
“睡醒了?”朱祁鈺垂下頭,看著雙眼圓睜的素衣,戲謔的語調毫不掩飾。
素衣掙脫他的懷抱,胡亂理了理似乎微皺的衣角。
她從頭到尾都在傾聽著他與別人的對話,無論是與孫太后,還是與汪雲慧,一個字也不曾遺漏。透過這些,她開始想要推翻心中原本對他的界定,卻也不得不再次確認一個鐵一般的事實——他的臉上有太多的面具,與孫太后的較量堪稱是步步為營,謹慎小心,與汪雲慧的談話卻是晦澀不明,字字芒刺,頃刻之間,警報解除,他似乎又恢復了原本的吊兒郎當,滿不在乎。
而且,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方才執意要抱她在懷中,做出一副無限珍寵的模樣,絕對是刻意為之,暗藏目的。雖然不清楚他具體有什麼打算,但也知道大概方向,他已經計劃從這場鬧劇中抽身了,所以才會聯合七哥營救朱祁鎮。
她現今心亂如麻,不知所措,他的自作主張更是令她頭疼不已。
“你為何對她如此冷淡?”素衣一想起方才那言辭哀慼的汪雲慧,便忍不住唏噓長嘆,唇齒間一股微苦的滋味。“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結髮妻子。”
“我可不認為一個會將你平日的一言一行全都告知給別人的監視者,可以稱之為所謂的結髮妻子。”瀏覽在奏摺上的幽睜瞥了她一眼,方才那裝模作樣的自稱也懶得再用,朱祁鈺自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語氣卻是與臉色毫不搭調的冰冷。
“她也不過是個受人操縱的可憐人,即便做了什麼令你不待見的事,也是出於無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雖然明知汪雲慧和孫太后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素衣仍舊止不住氾濫的憐憫之心。“很多事情並沒有對之分錯,只有立場不同罷了。”
“你說我在斤斤計較?”他冷不防湊近她,仍舊在笑,溫熱的鼻息讓她覺得頸項間癢癢的,卻又伴著奇異的感覺。修長的手指止住她欲言又止的唇,那肅然的語氣像是在教訓天真爛漫的孩童一般:“素衣,你錯了,想要搏得我眷顧寵愛的女子都一樣有所圖謀,她們眼中所見到的朱祁鈺,之前是大明的親王,如今是大明的皇帝,不過都是權勢與榮華的象徵罷了,她們眼中所見的從來就不是我這個人!立場不是理由,但也可以成為唯一的理由——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藉口自欺,欺人,或者被人欺!”
素衣因他這番話突然覺得揪心,他的話語無形中刺傷了她的魂魄,那種疼痛來得全無預兆。他的願望那麼簡單,不過就是希望別人眼中看見的是真正的朱祁鈺,可是,那些想要博得他眷顧的女子將他看作權勢與榮華的象徵,她又何嘗不是一樣?她從未真正觸控他的靈魂,她只不過把他當作製造盛事太平的紫薇帝王星,從來沒有把他當作過一個真正的男人!說到底,她滿口社稷百姓,但實質與他口中那些膚淺女子又有多少差別?
“所以,你便執意糾纏我,只因我不曾妄圖要博得你的青睞?”她本不想將話語說得這麼充滿火藥味,可是,她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獨獨看上她這個容貌殘缺的女子。她的確不曾有要搏得他眷顧寵愛的意願,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圖謀。
她私自篡改了他的命盤,該了他的運勢,甚至折了他的福壽,將傲骨凜然的他給陷入了牢籠,若是他知道她是那最不可原諒的始作俑者,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對待她?
依照他的性子來看,他掐死她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當然不是。”他輕笑著咬了一下她的鼻尖,隨即握緊她的手,掌心的薄繭來回反覆地摩挲著,帶來一陣細碎的癢。“我可沒興趣自找罪受,生生要去青睞一個心有所屬的女子,讓自己過得不舒坦。”
他看似斯文,但是緊握著她的手卻有著說不出的怪異。掌心裡的薄繭似乎證明他該是個慣用兵器的高手,可細細撫摸,卻又難以分辨那到底是文人還是武將的手,修長的手指適合握筆,亦適合執劍,就如同他這個人,溫文內斂之時極致地雅,睥睨天下時極致地狂。
“那你為什麼……”
素衣因他的親暱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