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素衣眺望天際,寥寥的數點星光映襯下,那兩顆各據東西天宇的星宿令她不由憂心忡忡,紫薇帝王星依舊熠熠生輝,七煞星則是隱隱閃亮。她黛眉緊皺,眉心似有一個無法解脫的鬱結。
他的七煞之劫呵,究竟會在何時於不知不覺間來臨?
她身後的朱祁鈺似乎也正在遙望天際。月色靜好,積雪未消,兩相輝映之下,清澄亮眼得恍如白晝,卻也滲出一縷透骨的凜凜寒意。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閒情逸致了。”他的手臂緊緊攬著她的腰,她微涼的雙手也包裹在他的掌心裡,細細地摩挲著,薄唇靠近她的耳際,緩緩低喃,聲音低啞渾厚,字裡行間似是帶著無可奈何的感傷:“自我母妃入宮之後,數年的除夕之夜,從沒有人陪我一起守歲。”
或許,任憑誰,人生一世都是註定要受宿命捉弄的吧,可是,為何宿命的繩結偏偏就和他過不去,一次一次地在他的際遇中打上結,即便是活結,也非要繞成個死結?!瞧瞧他,渴望平凡,卻偏偏生在帝王之家;想要自由,卻無法擺脫身份的束縛;想對一切袖手旁觀,卻偏偏被推上風口浪尖;想求一個紅顏知己,卻是屢屢碰壁,不能得償所願。得到的不是夢寐所求,心儀的又非甘心情願!豈止是閒情逸致,他所失去的遠比她所能想到的多得多,可是,他卻不打算告訴她。
有的秘密,或許永遠都只應該是秘密,這樣——
於她,於他,都好。
素衣沒有作聲,只覺著他的一縷髮絲順著他俯下來的肩頸飄垂下來,吻在了她的右頰上,掃著那被寒蛩綃遮掩的傷痕,極細碎地輕癢。
守歲麼?
不由自主地,她便憶起了以往住在長白山的日子。每逢除夕之夜,大家往往各自有各自的事可忙,絕少一起守歲的。姑姑是照例抄寫經書,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管不顧的;師父也和平素一樣,打坐唸經,不出;學醫理的殷心酷愛研習她的那些藥草,此時也不例外,向來貪玩的殊顏會偷偷溜下山去看女真人的焰火盛會,只有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天池畔,望著弦月,守歲迎新。
長白山的冬夜,清冷的月光照在厚厚的積雪上,透出一種沁人心脾的可怕的冷,可她的心裡卻一點也不冷。弦月凝空,月光如練,她總會想起紫雲山上的那個夜晚,清冷的月光映照在霧氣瀰漫的林間,月色如洗,明媚到有些莫名的憂傷,七哥的簫聲仿似就是宿命的情絲,牢牢地纏住了她的魂魄,一絲一縷都牽動著她的心。
那個時候,她會常常思量著,七哥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正在某一處地方望月守歲?他會不會想起紫雲山上那個執意詢問他名諱,甚至執意要撫摸他臉的少女?她與他何時才會有再相見的一日?
事到如今,她也是這般像年少時那樣望月守歲,可心境卻已經是大相徑庭。
曾經所有的甜蜜的回味,在此刻都成了苦澀的餘味,一摞一摞,層層疊疊,在心底不安分地攢動著。
她的七哥,日後再想起她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番情景?或許,他已經在心底認定她是個負心的狠毒女子,所以,才會毫不留情地將鳳釵劍刺入他的胸口,才會見異思遷地接受貴妃的封銜,站在權傾一世的帝王身側,拋棄了一切的誓言與承諾。
她無法想象,他那深邃如潭的眼眸中會積蓄著怎樣的鄙夷、輕蔑和仇視。
如果,他們再見之時,便是不得不舉劍相向的那一刻,那麼,她惟願,今生再也不要與他見面。
“從今往後,我陪你守歲吧。”她伸出手,將他的手執了起來,放在自己的面頰上,覆蓋著那潛藏的傷痕。她不自覺地緊緊倚著他,很柔軟地淺淺笑了一笑,眼中一片瀲灩,帶著溫柔的安撫,盡力不讓他看出她心裡的憂傷。
是的,她陪著他,陪著他活過而立之年,陪著他避過七煞災劫,甚至於,可以就這麼陪他這一輩子。她既然能改得了他的命,就一定也能擋得了他的劫。欠了他的,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要還給他,那些情債孽債姻緣債,總是要盡力還得乾乾淨淨,不要再有任何的拖欠才是。
朱祁鈺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手指極輕的撫摸著她的臉,胸膛中跳動的是一顆如此不安分的心,那種欣喜若狂的亢奮,如同生來便缺失的一半突然尋回,將那已經空虛太久的地方瞬間填滿。
那一聲嘆息來得實在太過綿長而哀慼,不由顫人心魄,嘆息的盡頭,素衣只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緊緊裹住。
良久之後,他才開口:“素衣,還記得你還我蟠龍珏的時候,我斥風湛雨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