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山下那些擴張無度的住宅區,最後的殘霧正悄悄地從高聳的、乾燥的勞雷爾峽谷溜走,但在南面遠遠的地方,我開始能辨認出在卡爾弗市附近蔥立的那些油田井架,它們就像聚集起來準備進攻的、腿腳僵硬的機器人。如果我從臥室朝西北方向開的窗戶往外看,我就會看見夜色還流連在好萊塢山險峻的荒野,山下是被荒草蠶食的、有毒蛇出沒的、蜿蜒的、模糊不清的小徑,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裡,我每天都一瘸一拐地在小徑探索和回溯著他們的蹤跡。
我現在可以把燈關上了;一束束低平的紅色光線已經投射到我的書房裡了。我正坐在桌前,準備好要寫上一天。我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極其正常和安全。根本看不出阿爾伯特·維爾馬斯曾倉惶地在午夜帶著他從東部帶來的磁光學探測儀啟程離開,但像是長了千里眼似的,我能看見他拉長了臉,身體不自覺地貼在他的小〃奧斯汀〃的方向盤,像一隻受驚的甲克蟲似地倉促駕車穿過沙漠,磁光學探測儀就放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今天的太陽在照到我之前已經先照到他了,因為他正在逃回他深愛著的、遠得無法想像的新英格蘭。在他恐懼地張大了的眼睛裡肯定有那個太陽的紅色光輝,因為我知道,沒有什麼力量能使他掉頭朝著那片正笨拙地溜進浩瀚的太平洋的陸地方向開。我並不怨恨他……我沒有理由怨恨他。他的膽量被那種恐怖的東西摧毀了,他不顧比他清醒的那些夥伴的勸阻,勇敢地堅持協助調查那種恐怖的東西達10年之久。我敢肯定,他到最後看見了意想不到的恐怖的東西。但他卻等著讓我和他一起走,可是我知道那樣會令他付出多大代價。他把我逃生的機會給了我;如果我想逃,我就會去努力了。
但我想我的命運在許多年前就定好了。
我叫喬吉·路透·費希爾。我的父母是瑞士人。我是1912年在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維爾市出生的,出生時,我的右腳向內扭曲,這本來是可以用矯形器矯正過來的,只可惜我的父親認為,不能破壞天工,他的神性。他是一個泥瓦匠兼石匠,擁有過人的體力,旺盛的精力,非凡的直覺(能探測到水、油和金屬),天生具有傑出的藝術才能,沒上過學,但自學了很淵博的知識。內戰結束後不久,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時,他就跟著他同是泥瓦匠的父親移民到了這個國家,在他父親去世後,他便繼承了他規模小但利潤大的生意。後來他和我母親,瑪麗·路透,結婚了,她的父親是一個農場主,我父親不僅為他探了一口井,還給他探了一個可以開採的花崗岩礦層。他們中年才有了我,而且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母親溺愛我,父親用他特有的方式體貼我。我們在路易斯維爾的生活給我留下的記憶不多,但那些不多的記憶都是極其健康的:井然有序的、愉快的家庭生活,許多的堂兄弟姐妹和朋友,串門和大笑,兩次盛大的聖誕慶典;我還記得,我出神地看著我父親刻石頭,看著他在死灰色的花崗岩上刻出了栩栩如生的一大堆花和葉子。
我要在此說明……因為這對我的故事很重要……我後來才知道,我們費希爾和路透家的親戚都認為,幼小的我聰明異常。我的父親和母親一直都相信這一點,但你應該考慮到父母的偏向性。
1917年,我父親在把他的生意賣了一大筆錢之後,便帶著他的小家西遷了,他要在南加州的這片有陽光、破碎的砂岩和從海里冒出來的山丘的土地上自己動手建造一個最後的家園。這部分是因為我母親罹患了可怕的慢性結核病,而醫生建議說這麼做對她每況愈下的健康極其重要,但我父親一直就對清朗的天空、四季如春的氣候和原始的海洋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他深信他的天命在西邊,並且和地球上最大的海洋有聯絡。
第16節:他們是為了陽光
我父親對這片表面上健康、光明,本質上邪惡、陰暗的景象……大自然賜予自己一張天真的、富有青春活力的臉,用以掩蓋她的老朽和墮落……懷有根深蒂固的渴望,這種渴望啟發了我的深思,但它決不是一種不尋常的渴望。有許多人都移居到了這裡,有健康人,也有病人,他們是為了陽光,為了四季如春的氣候,為了遼闊但貧瘠乾旱的土地而來。唯一值得一提的、不尋常的一點就是,這裡有多得超乎想像的一大批人聲稱天性喜歡人神靈交和空想。〃羅斯兄弟〃,〃神智學者〃,〃四方福音傳道師〃,〃基督教科學家〃,〃統一體〃,〃聖盃兄弟會〃,巫師,占星家……還有好多其它的人,在此聚集一堂。信仰需要恢復原始的狀態和原始的學問的人,從事受偽科學擺佈的偽學科研究的人……對了,甚至還有一些很有社會地位的隱士……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