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她顧不得對人群的畏懼感,跟風賽跑的追起禮券,一張也不肯放過的一一拾回,還硬著臉皮撿起別人腳底下的小紙片。
不能說窮怕了,以她現在的收入,住幾晚頂級飯店綽綽有餘,可是能省則省,不能白白糟蹋學校給校友們的好意,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享受得起五星級的服務。
說穿了,那是一種反射動作,無關心態問題,東西掉了本來就該撿起來,哪能任它像紙屑一樣亂飛。
“咦!還有一張到哪去了,我記得是凱撒飯店的住宿券……啊!有了,原來落在那裡呀!”幸好沒飄遠。
輕輕盪漾的海平面上,飄浮著一張印有飯店名稱的禮券,彤乞願踢掉飯店提供的沙灘鞋,捲起及膝裙襬往腰上一塞,赤足走入海中。
撈呀撈,手不夠長的她顯得十分堅定,一波波的浪潮根本阻止不了她誓在必得的決心,即使水深過膝,溼及她的下半身。
只是她此時的表情太過專注,在旁人眼中看來像是萬念俱灰,十分失意地往海里走走,讓人忍不住多瞧她幾眼。
波浪打來,她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快被海水吞沒的舉步維艱,踉蹌的腳步顯得笨拙,不小心還喝下一口湛澄的海水,雙手往上揮舞怕浸溼其他禮券。
溺水了。
這是在海底漫遊,第一個侵入江天憑腦中的念頭,他冷然的神情一峻,深吸了口氣往下沉,雙臂如蝶地快速遊近溺水者。
依照一般的救生程式,先將人拉起,下巴託高浮出海面,單臂伸向腋下奮力拖行,維持呼吸順暢,避免再次讓海水灌入口鼻。
他是在救人,可是他得到是一記慘烈的尖叫聲,以及瘋了似的拳打腳踢,讓人感覺他不是搶救生命,而是強暴女人。
說實在地,他很想一拳打暈讓他耳嗚的女人,可是一觸及她滿臉死裡逃生的驚懼,那要不得的同情心又開始氾濫。
突地,額頭好像黏了什麼東西,他伸手一撕以為是水母,打算將之棄於海中,但是……
“等一等,別扔,那是我的住宿券。”雖然破了一角,應該還可以用。
“你的住宿券?”
“呃!謝謝你撿回我的住宿券……”她口拙的不知如何言謝,一看見對方冷肅的眼神,舌頭被貓叼走似的有口難言。
實際上,彤乞願已經開始手足無措了,神情微縮地不敢直視他的眼,十分別扭地想擠出一絲名為微笑的笑容,可是表情僵硬得如同裹上一層石膏。
她真的有心要開啟封閉的人際關係,但是一看到那張比花崗石還硬的冷冽臉譜,那一咪咪剛發芽的勇氣馬上腰斬,她又退回不善言詞的毛病中。
誰曉得紅透半邊天的詞曲創作家“二十度C”居然是社交白痴,連最基本的對談禮儀都生疏得有如怯弱的小女孩,見人只會閃躲,從不主動與人打招呼。
“為了一張泡過水的禮券跳海是不是太不值得了。”江天憑的臉色很難看,似在考慮要掐死她,還是直接淹死她,完成她的“心願”。
“你誤會了,我沒有輕生的念頭。”她說得極小聲,怕他一拳揮過來。
沒聽見她說什麼的江天憑捉住她搖搖晃晃的肩頭低吼。“想死不怕沒鬼當,但麻煩你死遠一點,不要弄髒這片乾淨海域。”
“我不是……”要自殺。
他根本不讓她說下去,兩眼兇惡得瞪著她,讓原本不擅和人相處的彤乞願更顯畏縮,梗在喉間的聲音不下不上,卡死在無聲的懾喟中。
海水很冷,不若想像中溫暖,風一拂過溼淋淋的衣服,她冷不防的打個哆嗦,鼻間發癢想打噴涕,雙手互搓臂好汲取一絲暖意。
但旁觀的人也不少,那一張張看熱鬧的嘴臉彷彿在笑,譏笑她居然不自量力想死,笑聲如鑽孔的鑽頭不停地鑽進腦門。
那一瞬間,眼前的時空似乎和高中時代備受冷落的情景重疊,她恍然的失去焦點,陷入無比自厭的恐慌中,擔心那無形的壓力會由四面八方擠壓,將她壓回貧窮女的原形。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掙扎得想要活下去,他們的命一分一秒都是向老天借來的,比黃金還彌足珍貴,沒有一絲一亳可以浪費,活著便是上天給他們最大的恩賜。而你不但不知珍惜,還任意輕賤得之不易的生命,不報父母親恩,不回饋社會資源,任性妄為地拿生命開玩笑,你對得起賦予你生命的上蒼,以及千千萬萬渴望多活一天的人嗎?”
“我……”被搖得有點想吐的彤乞願清醒了一下,隨即頭昏目眩地大叫他別再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