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愛你。”他對著她的耳朵說。
“為什麼、為什麼……”她象往常那樣胡亂問著。
“就為了這個。”他吻著她那令人疼愛的肩膀。
他心中充溢著幸福,擁抱著滿懷的愛情,又象擁抱著她那個動人的故事。世上難道有不希望得到這樣的妻子的男人麼?他甚至懊悔自己為什麼沒能搶先一步告訴她一件事。他也有一件事要告訴她。
“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他說。
“別說。我知道。”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你知道什麼?”他鬆開她。
“我什麼都知道。”她沉靜地說。三青年和姑娘在公園裡散步。
正是初秋的黃昏。
他們走到老地方坐下來。
青年向姑娘講述他的事,講他過去的女朋友。他所以堅持向她描述過去的一切,是請他相信,他鄙視並且厭惡過去的一切,只愛現在的她。
“那時候插隊,因為寂寞才愛。再說,她熱情奔放,主動找到我這兒,我怎麼能夠拒絕呢。我感激她給予我的一切,那時候有她在,我覺得黃土都是光明的。今天我才明白,感激是最靠不住的一種東西。”
“是的,靠不住的。”姑娘附和著。
“後來她先撇下我,獨自回城安排了工作,和‘市革’副主任的兒子結了婚——工作就是他給她安排的。那時候工作比愛情吸引力大得多。”
“是大得多。”姑娘附和著。
“現在想起來這一切是多麼值得慶幸!幸虧她離開了我,不然我怎麼會認識你呢!你不知道她是一種、一種那樣的人,常常有過多的要求……對於男人。在村裡,她總是要我沒完沒了地吻她,當然,還要求我買吃的給她:花生、柿餅,有時連醬油都喝。女性怎麼能這樣不自愛呢……”“是的,怎麼能呢。”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青年拉開距離,坐在長椅的另一端。
“總之,她和你是無法相比的,她的腿不短,但左腿有點彎曲。你的修長、筆直的腿是少見的。少見的,懂嗎?”
“懂嗎?”姑娘喃喃地重複著。
她眼前出現一片模糊的花。原來,她已不知不覺離開長椅,走到一個花壇跟前。
青年跟上來。
姑娘又向前走。
她在一畦人面花前停住了。
青年站在她身後繼續說:“我承認我擁抱過。她可是……我必須告訴你,每當我們擁抱時,我都想到她的胸脯太豐滿了。一個姑娘……我甚至懷疑……這種女人無論如何是可怕的。後來,我常常覺得噁心。”
“是的,噁心……”姑娘盯著人面花。那一面面小花宛若一張張小老頭的臉,正衝青年和姑娘做著種種鬼樣兒。
姑娘移開視線。
青年繞到姑娘眼前:“請你相信,相信我只愛你,因為愛,才說了所有這一切。”
“是的,這一切。”姑娘說。
他覺得她的聲音很古怪,他還從那聲音裡聽出一絲委屈。
四青年和姑娘在公園裡散步。
已是冬天的正午。
沒有太陽,有雪。
他們的老地方空著。
青年跑上去,用皮手套撣掉椅面上的雪花,衝姑娘招手。但姑娘沒有跑,她繼續在雪地上走。
青年丟開長椅跟上來。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說。
“我正在想我哥哥。”姑娘說。
她說:“文革”時哥哥被打成反革命,嫂子為了表示和他劃清界限,偷出兩本哥哥的日記交給工宣隊,工宣隊為了進一步證實她的立場,對她進行了種種考驗。
比如,讓她晚上躺在床上套哥哥的話,當然是對“大革命”不滿的話;他們打他時,還讓她掰他的手。
“她掰了?”
“掰了。她當眾掰斷了哥哥右手的中指。後來就離了婚。”
“太殘忍了,真不可想象。”青年低語著。
“現在我又有了新嫂子。但哥哥從來不許我們當著新嫂子的面議論過去的一切。”
“他自己呢?”
“他自己從不對任何人訴說以往和嫂子之間的痛苦。我替他生氣,問他這是為什麼。他告訴我,因為,她還有自己的生活和……前途。”
姑娘停住腳步:“從那兒開始,我才知道什麼是男人。”
青年木木地望著姑娘。他發現她那副弱小的肩膀不僅僅引人疼愛,還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