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試著趁你又在幹什麼好事的中間打回來。”海倫靈巧地嘲弄他,誘人的嗓音裡帶著妖冶的笑聲,讓他既亢奮又憤怒。
他攪勻洋蔥,把六個西紅柿切碎放進熱油裡,然後加胡椒、鹽、牛至。他只打電話到距離瓦特的託兒所最近的木材廠;海倫對某些事情太斤斤計較——買什麼都要比價。雖然他很佩服她這一點,但蓋普辯解道,木頭就是木頭;要買特定尺寸的木板,最好的地方就是最近的地方。
婚姻顧問!蓋普邊想邊用一杯溫水調開一大匙西紅柿醬,加進他的醬汁。為什麼所有嚴肅的工作都被騙子霸佔?還有什麼比婚姻諮詢更嚴肅的?但他又覺得,婚姻顧問比所謂按摩治療師還不可靠。正牌醫生大多對按摩治療嗤之以鼻,精神科醫生是否也瞧不起婚姻顧問呢?蓋普平時最輕視精神科醫生——他們是把事情過分簡化的危險人物,是竊取人性複雜面的賊。在蓋普看來,精神科醫生就是無法收拾自己搞出的爛攤子的人、最見不得人的出路。
蓋普覺得,精神科醫生處理爛攤子時,對爛攤子沒有起碼的敬意。精神科醫生的目標是清理頭腦;蓋普認為,他們常用的手段(如果成功的話)就是把所有亂糟糟的東西扔掉。蓋普以為,這種清理方式太簡單了;真正高明的手法應該是運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亂七八糟為你工作。“你們當作家的說得容易,”海倫對他說,“藝術家才有能力‘運用’亂七八糟的東西;大部分人都辦不到,他們就是不要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存在。像我就不要。你是哪門子精神醫生!要是一個用不著他的爛攤子的可憐人來找你,他只希望甩掉爛攤子?我看你會建議他把它寫出來吧?”蓋普想起這段有關精神醫學的對話,心頭不禁一暗。他知道自己把惹火自己的東西過分簡化了,他憑什麼指責精神醫學過分簡化一切?
電話鈴響時,他說:“春田路旁那家木材廠。離你很近。”
“我知道它在哪兒。”海倫說,“你就只打電話到那家嗎?”
“木材就是木材。”蓋普道,“你去春田路,他們會替你鋸好。”
“你到底找到什麼有趣的工作?”海倫問;他就知道她會一直想著這件事。
“婚姻顧問。”蓋普道。他的西紅柿醬汁在冒泡——廚房裡一股濃郁的味道。海倫在電話那頭保持客氣的沉默。蓋普知道這下子她覺得很難啟齒,他有什麼資格做這種工作。
“你是個作家。”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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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合格,”蓋普道,“我花了那麼多年思考人際關係的困境;那麼多小時推敲人與人的共通點;愛的缺失,”他侃侃而談,“妥協的複雜性、仁慈的必要性。”
“那你寫出來呀!”海倫說,“你還想怎樣?”她很清楚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藝術幫不了任何人。”蓋普道,“一般人沒法子利用藝術:不能吃、不能穿、不能遮風擋雨——要是你生病,它也不能醫治。”海倫知道,蓋普在鋪陳他的藝術根本無用論;他反對藝術可能有、或應該有任何社會價值的論調。他以為這兩件事絕對不可混淆:藝術和幫助別人。他在努力,兩件事他都摸索——畢竟他是他母親的兒子。但他也服膺自己的理論,他認為藝術和社會責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每次有哪個混蛋試圖把兩者混合,就會出現爛攤子。蓋普一輩子都因為相信文學是奢侈品而煩躁不安;他希望文學更平實——但它真的變得平實,他就討厭它。
9永遠的丈夫(6)
“我去拿木頭去了。”海倫說。
“如果我的藝術特色還不夠格,”蓋普道,“我自己,你知道,也結婚了,”他頓了一下,“我還有小孩。”他又停頓,“我有各種與婚姻有關的經驗——我們都有。”
“春田路是嗎?”海倫道,“我很快就到家。”
“憑我的經驗,做這份工作綽綽有餘,”他堅持道,“我知道經濟依賴是怎麼回事,我也經驗過婚外情。”
“你行。”海倫道。她掛了電話。
但蓋普想道:說不定即使真正有經驗的人提供忠告,婚姻諮詢這一行的本質仍是欺騙。他把電話放好。他知道自己可以在黃頁上登更好的廣告——甚至不用撒謊:
婚姻哲學與家庭生活諮詢——T.S.蓋普
《拖延》與《戴綠帽的第二陣風》作者
何必說這兩本書是小說?蓋普發現它們乍看書名,都很像婚姻諮詢手冊。但他要在家候診,還是設一間辦公室?
蓋普拿了一個青椒,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