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大學生涯,又不是新聞系畢業的我,竟然被這家滬上知名的報社錄取了,實在令我有些意外。應聘前我並未存多少希望,畢竟這裡相傳是復旦幫的天下,不是復旦新聞系畢業想在這裡的新聞部留下,除非才華出眾就要有關係。也許這也算是際遇吧,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是一個記者了。
由於部裡所有的條線都已經滿員了(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沒有條線可分還要招人),我是沒有固定的新聞線索來源的,我成了個遊蕩者。只要有突發事件,或是重大事件,都歸我報導,千斤重擔壓在身,絕對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不過,我那多多姿多彩的記者生涯,也由此而始。
建黨八十週年就將臨近,作為滬上的主流媒體,根據慣例和上面的要求,我們很早就開始著手準備相關的任務報導。我這次被派到的任務,是去做一篇馮立德的專訪。
馮立德,今年四十八歲,壯年。國內考古界後起之秀,主持過多項重大考古,比如今年三月杭州的雷峰塔地宮考古,在國內外享有盛譽。
我做人物專訪的習慣,是事先多蒐集一些此人的資訊,然後選擇一個切入點。而採訪馮立德,切入點無疑是幾個月前他剛主持過的雷峰塔地宮考古。
然而,當我上到馮立德的個人網頁,去搜尋更多我想要的資訊時,卻發現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現象。
馮立德的個人網頁有個很配他行當的名字:千古之門。這個“千古之門”在業內還算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站,因為上面不僅有馮立德最新的學術論文,還有一個異常活躍的考古BBS,作為版主,馮立德經常會在BBS上回答眾多考古愛好者提出的各種問題,使得這裡的人氣越來越高。
可是當我搜尋與今年3月雷峰塔這次頗為成功的考古有關的問答時,卻發現問答之間不成比例,似乎在初期,馮立德很樂於回答網友關於雷峰塔的問題,沒過多久他卻完全中止了此類問題的回答。
而馮立德的沉默,始於一個名叫所羅門王的網友的一個問題。
問題時這樣的:馮教授,聽說您在3月11日晚上並未回營地睡覺,請問您在哪裡;在現場考古嗎?
馮立德的回答是晚上回市區看一位朋友。之後,他就開始了完全的沉默。
我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也許在採訪中用得著。
三天後,北京。
我在馮立德書齋中見到了他。
板寸頭,古銅色的肌膚,高挺的鼻子,雖然疲倦卻依然有神的眼睛,手很纖細。這是馮立德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注意到在他的書桌上攤著一本書,我掃了一眼,那是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我想我的切入點找對了。
我沒有浪費很多時間,簡單地問了些他以往的經歷後,話鋒一轉,提起了今年三月的雷峰塔地宮考古。
馮立德是一個很健談的人,他從古吳越國的歷史講起,講到那個要造地宮的王妃,講到舍利盒內鎏金塔中所存佛螺髻發的幾種可能來源,並一一開始講述同時出土的其它一些文物的情況。
然而我卻對此不甚感興趣,這不是重點,我們忙碌的讀者是不會對這些深奧的考古背景感興趣的。
我被迫打斷了他,問:“能談談你們在現場考古時的情況嗎?”
馮立德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什麼。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再正常不過了。
馮立德彷彿理清了思緒,開始回憶挖掘考古的全過程。可是我卻越聽越失望,他所說的,前期報導中全有了,沒有一點新的東西,給我的感覺好似他在給我複述全國媒體對雷峰塔考古的報導,關於自己的感受、細節、花邊故事一概不提。
難道他在隱瞞什麼?我腦子裡突然出現了這樣的念頭,這使我興奮起來。
需要找一個能挑起他真正興趣的話題。我想起了在網上看到的東西。
“這樣的考古很辛苦吧,晚上能休息好嗎;是回城住賓館還是就在附近營地住?”我很有技巧性地問了一個鋪墊型的問題。
“哦,晚上都住在營地裡,出外考古一般都這樣,那麼多年都習慣了,住賓館反倒不適應。”
“杭州是個好地方啊,您沒有乘空閒時間到市區逛一逛嗎?那兒的大排擋很不錯的,價廉物美。”
“哪有這時間,一完事我就直接飛北京了。”
我眼睛亮起來,笑容燦爛地扔出了一顆炸彈:“可是,3月11日那天晚上,您不在營地,如果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