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死後化秋風,天北天南處處空;禿子貫盈活不得,孌童限到死還同。遙知淫女相思斷,懸料閨娥一夢通;曰暮城隅鬼聲碎,可憐愁嘆付飛鴻。
這一首律詩,是三拙子嘉引子,還有張翰詠周小史四言詩,可借來說王子嘉,俏媚動人處。
翩翩王子,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月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美,爾服亦鮮;輕單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猗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
話說代州地方,都是好勇鬥狠,豎起跳梁的人,並沒一個遊手遊食,做浮花子弟。人家養由兒子來,父親讀書,大兒子就讀書;第二兒子,便經商開店。父親經商開店,大兒子就經商開店;第二兒子便讀書。若養出第三個兒子,恐怕力量照管不來,遊蕩壞了身子,後來沒事做,沒飯吃,害了他終身。便送去和尚寺裡,做了徒弟。教他做禪門的事,吃禪門的飯,十家倒有九家是這般。
有個人家,生了第三兒子,叫做三拙。他後來說姓劉,又說姓朱,又說姓李,又說姓喬。不知那一個是真姓。為何叫做三拙?就如無錫人家,若生了三個女兒,大的叫大細,次的叫二細,三的叫三細。這三拙的父親,原是開店的,也有百兩貲本。大兒子叫大拙,就從小學看銀子,打帳做生意;第二兒子叫二拙,從先生讀書;三拙要送去出家的了。因是母親的愛子,又且年幼,要待十一二歲,再作商量。六歲上送與二拙的先生,也讀些神童詩。資質倒好,先生一教就會了。只是要賴學,在學裡又要與大學生們尋鬧,連二拙也要常常相打。讀了三年書,只識得些雜字,寫得些帳目罷了。
十歲上母親歿了,父親和大拙二拙,都不歡喜他,就想送他出去出家了。這代州城西,有個西天寺。寺裡有四個大房頭,西房更覺盛些。當家的長老喚做了凡,還有師祖一凡,徒弟無凡隔凡。三拙的父親,先與了凡說明了,第三兒子出家,要長老收留的話。等三拙帶過母親週年的孝,揀定了三月初三日,袖了十兩銀子,領了三拙,到西天寺來。了凡迎接進去,先叫三拙在佛菩薩座前叩首,然後參見了本師。
他父親取出十兩銀子,遞與了凡道:“這十兩銀,是送與常住的的舊規,請收了。”了凡把手接了道:“多謝。”就請師太與徒弟們,出來相見。一凡無凡隔凡都來了。他父親引三拙,一一參見,分賓主坐定。無凡隔凡立在了凡身邊,三拙立在父親身邊,把一隻左眼閉著。一凡開言,問他父親道:“令郎幾歲了?左眼是幾時失明的?”父親道:“小兒十三歲了,十一月生日。不得年力,還只得十二歲,兩目都是好的呀!”回頭一看,見三拙左眼閉著,問道:“這是怎麼樣?”三拙道:“本師一隻眼,咱不敢兩隻眼。”
無凡隔凡都笑起來,了凡含怒不敢言。父親再三請罪,只見擺上素菜薄餅,只一凡了凡陪他父親坐下,三拙也令他坐在旁邊。吃了一回,了凡說:“獻佛披剃,已揀定初九日了。這日要遍請鄰寺鄰房,遠望老檀越早早光降。”父親應了告別,一齊送到寺門首。三拙還跟緊著父親,他父親低低吩咐道:“你住在這裡了,咱傢俬還不上五百兩,只是這地方規矩,若送兒子出家,與他傢俬十分之一,你明年十四歲了,三月間,咱湊足四十兩,交付與你,連與常住的十兩,是五十兩之數,以完父子之情。你待本師,須知待爹孃,他自然看顧你。你跟師父進去,我去了。”三拙全無不捨的意,跳跳躍躍竟隨了凡,別了進去。他父親見他如此,點點頭道:“好好!咱也放心得下。”一徑回家去了。正是:
莫將我語和他說,他是何人我是誰。
初九日,了凡備齋請客,披剃這新徒弟。他父親也來吃齋,都不必說。且說這寺裡有兩個粗用的香火,老的叫老王,小的叫小張,這老王六十多歲,在寺已三十多年了。了凡也不罵他一聲,三拙偏不喜歡他,“老狗頭”,“老不死”,罵得老王常是哭,又不好告訴了凡。隔凡在旁勸道:“他年紀比咱們大個兩倍,不要毒口傷人,阿彌陀佛。”三拙嚷起來道:“誰要你管!你是他攘出來麼?”
隔凡惱得跌足,只得告訴了當家的。了凡沒奈何,走出來打了他一掌。三拙亂叫:“師父饒了咱罷!咱原許夜裡的勾當,再大一兩年,自然依你。”無凡、隔凡、小張忍不住,都笑起來。了凡氣得直挺,只得走進去了。
偶然一日,了凡的母親,因見天氣涼爽,來看看兒子,年紀已五十七八歲。進得門來,三拙正坐在佛堂門檻上。母親到他面前,三拙公然坐著,笑笑兒道:“這裡是和尚寺,這位媽媽來做什麼?和尚不是好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