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鐵牛回到家裡,大呼小叫著要道鎮街上買酒喝,翠芬不讓,便拌起嘴來。爹聽見了,以為他兩口兒又要幹架,忙過來罵兒子:“孽畜!你一夜不歸家,一大清早的就要喝酒,誰惹了你來?!”
鐵牛也不頂嘴,倒顯得十分興奮,“爹哩!俺替咱村出了口惡氣!你說恁大的事體,該不該喝酒慶祝?”鐵牛一臉激動,塊塊肉都脹凸起來,那模樣兒儼然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鬼上了身了哩!說胡話!”爹罵道,取下嘴上的菸袋來,“啪啪啪”地就賞了鐵牛幾個大耳光他見過這病,被鬼魂附了體,要耳光才能打得清醒。
爹打的鐵牛金星直冒,甩甩頭,卻不氣惱,鼓著一雙眼說:“爹!俺將趙文山趙書記左腳上的小腳趾給剁下來了!”說罷哈哈大笑。
“邪門了!邪門了!這鬼是孤鬼,厲害得緊!”爹直把頭搖,心裡卻害怕起來,扭頭吩咐瓷在一旁的兒媳婦:“快去茅廁裡舀盆屎尿來,治孤鬼靈得很!”
翠芬低頭就走,鐵牛閃身擋在跟前,喝一聲:“你敢?!”翠芬便看了看爹,爹見他是清醒的,就笑了:“俺信你有這膽兒!可你為啥只剁他跟腳趾兒,要砍了他的腦袋才叫英雄哩!再不濟,也得割下他那兩片招風耳來,好給你娘炒了做下酒菜哩!”
“你們還是不信!”鐵牛著急,在這邊衣兜摸摸,那邊衣兜掏掏,掏出一坨蔫萎了的大蒜葉來,剝開,一節腫脹骨肉都發黑髮紫了,說:“瞧瞧,這是甚?”
翠芬一身尖叫,“叭”的一聲,爹手裡的菸袋掉到了地上,兩眼瞪得銅鈴般大:“你個龜兒子!這腳趾真是趙書記的?你真剁了他的腳趾兒!”
鐵牛嘿嘿地笑,更加得意了,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後果跟爹說了,爹臉色大變,連聲叫起苦來:“天神!你犯了王法了!”翠芬聽得鐵牛在秀芹那裡過夜,哭鬧著要爹論理,爹罵道:“都啥時候了?還在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吵鬧?”撇了兒子兒媳,跌跌撞撞地拐出了土院,徑直往趙書記家就是一路小跑。
一大早的,趙文山家卻大門緊閉,裡面有狗叫聲、雜沓的腳步聲……果真是出事的跡象,爹撲上去拍了一會兒門,卻無人應門,門堅閉著推不開。鐵牛爹兩腿一軟,癱坐在門前的石墩上半晌作不得聲。
鐵牛隨後追來,見爹正在趙文山家門前唉聲嘆氣,頓覺丟人,伸手去拉,爹卻不起身,鐵牛就發火了:“又沒死人,你怕個甚?事是俺做下的,天塌下來俺頂著!”硬將爹摟在背上背了回來。
爹從鐵牛背上下來,開口就罵兒子不曉事體,為了個寡婦犯了大錯,翠芬和娘也罵秀芹是個喪門星。鐵牛怕爹一時想不開,便低了頭不說話,任由他罵了一個早上。
罵歸罵,訊息也不能透漏出去。兩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村裡一切如故。鐵牛便得意地對爹說:“俺說了沒事的嘛!他趙文山錯在前頭,敢聲張麼?”爹還是憂心如焚,四處打探趙文山家那邊的情況。
六月六這天傍晚,爹照例到田地裡祭了地神回來,心情反常的好,硬叫鐵牛他娘炒了盤花生米,讓鐵牛陪著他在院子裡喝。父子倆酒過半酣,一行人突然包圍了土院,幾個穿制服的公安衝進院門來,鐵牛見了其中有趙文山,舉杯邀道:“來來來!喝一盅哩!”
“就是他!”趙文山指認道,一個公安上前一腳踹飛了鐵牛下的凳子,鐵牛一屁股墩在地上,痛得直罵娘,一個公安按他不住,又上來兩個,還是按不住,統共六個人才將他制服了,死死地按在地上拿銬子銬了他的手。鐵牛爹早嚇癱在一旁,鐵牛大聲地質問:“你們為甚銬俺?”
那領頭的就說:“你破壞農村改革,毆打堅持改革的領導幹部!犯的故意傷害罪!”
鐵牛酒醉得厲害,掙扎不起來,嘶聲喊叫:“俺那是正當防衛,他趙文山到……”話未說完,趙文山一腳踹在他胸口上,兩眼一黑暈了過去。等到鐵牛娘和翠芬哭哭啼啼地追出來,鐵牛早被塞到鐵皮車裡拖走了。
這訊息第二天就在村裡炸開了窩。有人說趙文山上頭有人,就是犯了死罪也保得出來,鐵牛是個農民,雖然在理,極可能像嶽老爺那樣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更多的人則稱讚鐵牛是條漢子,老虎的屁股也敢摸一把,替他們除了口惡氣兒,廟裡的神會保佑他毫髮無傷平平安安的歸來的。
這些議論鐵牛爹已聽不到,他清醒過來後,當夜就到了秀芹家裡將兩個娃娃接到家來,一家人關上門吵吵嚷嚷地商量了半宿,天麻麻亮就同秀芹往縣城裡去了。
這天中午到達的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