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運氣好,偶爾搜到一塊藏放在抽屜夾縫,或是餐櫥角落裡長了毛的乾糧,魚子也顧不得去辨乾糧是否還能吃食,給狗勻出一丁半點,自己連咽帶吞地吞了下肚。那長了層層綠毛的乾糧像陳年古董一樣,不知猴年馬月剩的,吞在喉嚨裡毛茸茸癢癢的,口水一和,一副滑膩噁心的感覺。魚子不敢嚼舌,把綠黴酵母菌放進口中,閉上眼急吞而下。那年頭多少窮人連觀音土都當美食吞了,長了毛的糧食怕什麼?況且比起觀音土,這糧食不還是糧食嗎?
好在家中的水缸倒還蓄了半缸井水,不愁水飲,吞下毛乾糧(長了毛的乾糧),衝幾口水,就進肚皮了。水加毛乾糧,勉強混過一頓,也就是了。還好有水,不然,沒水的話,真的給那綠黴菌給倒胃口倒個虛脫了。
儘管如此,事情遠未完結。老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魚子到家的第三個星期,暴雨依舊每天滂沱,洪水已完全把魚子的家與四周村鄰全部隔絕,但還是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那些靠喝水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難熬。到第三個星期時,魚子發現連發了綠黴毛的陳糧殘屑也找不著了。一狗一人,呆在家裡,守著整座整整十二間瓦房的大家庭,肚子卻餓得咕嚕直抗議。
“這雨怎麼這樣下?”魚子性格淳厚中有些敦穩,直到此時,才懷疑起這三星期的連綿暴雨下得有點離譜蹊蹺。
要是雨再這樣下下去,自己和大黃非得餓死不可。
到了這步,魚子卻突然想起原先的行事有些錯誤,欠缺穩妥思考,錯估了雨的到來和家裡的存糧,以至於沒能做個準備。當初要是想到,就該上鬼鼻叔或小芳家借點柴糧了!魚子有些悔之已晚的困頓愁嘆。如今門外江水連天,出去沒船沒路,未必會是活路。魚子東思西想,想著自己雖然熟諳水性,但要在這樣的雨天,獨自一個泡到漫天的濁水中,還是有些心驚肉怕。
可總不能任由這樣餓著肚子吧。再這樣下去,別說人受不了,狗更是無法承受。狗的肚腸比較直,餓荒了不死也得抽筋,魚子想著辦法。
他想到了不少辦法。
比如,拿竿釣,到水邊釣魚——可是水太大,水流往來,江邊不可能有魚咬鉤。下網?魚子是江邊長大,懂得這樣的水季下網收穫一向很豐,可是,這種天氣下網,得有三兩個伴才行。況且,柳家是打鐵的,沒網,漁網在鬼鼻叔或是結巴家才有。小芳家也有,她肯定會樂意偷偷借給他,可他這不是出不去嗎?
看來,一頓飯餓死英雄漢啊!怪不得古往今來那麼多英雄好漢,都那麼在意報答一飯之恩的恩德。原來這一飯,在人急需的時候,真的讓人發狂。
呆在床上,抱著餓得比他更奄奄一息的大黃,魚子心想著要是有哪位好漢神仙現在下凡,給他來頓飽的,要他即刻當牛作馬,也絕不遲半分疑。急時雨宋江啊,願者上釣的姜大仙姜子牙啊,怎不下下凡呢?魚子餓得頭腦發昏,腦子胡思亂想,甚至想到了秦瓊賣馬,楊志賣刀等英雄氣短之事。抱著大黃,連續做了好幾個疲軟傷感的夢。
魚子夢見父母雙雙浮腫發黃的屍骨,夢見母親正在廂房的廚房裡煮紅燒扣肉,夢到小芳正划著她家的小漁舟,吱嘎吱嘎地載著滿滿一船金色大鯉魚向他划來,船頭的漁家小石灶上,蒸著條油光燦然的大鯉魚……
突然,一陣吱吱的老鼠叫驚醒了魚子的黃粱美夢,老鼠的大叫聲將他給嚇醒了。一個昏睡過去,此時眼前一片漆黑,只聞到地下的牆角里傳來吱吱吱鮮明又響亮的老鼠叫。魚子明白過來那是老鼠時,一直躺在他身邊閉眼倦睡的大黃,突然生出了力氣,一躍而起,跳下床去撲地上那兩隻歡騰的鼠輩。
俗話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可是,肚子餓到頭髮昏的時候,狗也喜歡拿耗子作糧食。
大黃是條兩歲多的老狗了,本來就捉過老鼠當玩具玩,如今,聽到老鼠的歡叫,一把躍起,跳下床,凌空撲向地上兩頭肆無忌憚,橫行無人的蠻鼠。
由於連日飢腸轆轆,體虛力孱,大黃的第一撲失了準頭。只把那兩條撒歡的鼠輩嚇了嚇,吱吱尖叫著倉惶逃遁,不偏不倚地把它們趕回牆角黑暗裡的一個鼠洞去了。
“大黃快!”魚子在黑暗中翻身猛起,睜大眼睛,第一時間想到要大黃逮住這兩條寶鼠,只要大黃捉住鼠輩們,拿來開膛破肚,烤了定能解解餓火。
民間本就有一鼠當三雞的諺言,兩鼠出現,不就是六雞大宴?更何況這是在飢不擇食的情況之下!
魚子一個躍起,要看著大黃把兩條救命寶鼠給拿下。
然而,魚子的這一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