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幽谷百合 作者:古詩樂

他百依百順,可以說同伯爵夫人為安撫他所表現的柔順不相上下。若是換個時期,我會不可避免地冒犯他;然而當時,我像小孩子一樣膽怯,以為自己什麼也不懂,換句話說,以為成年人什麼都懂,因此,聽到這位耐心的莊園主在葫蘆鍾堡實現的奇蹟,我驚訝得目瞪口呆。我欽佩地聽他的計劃。我這不自覺的逢迎態度,終於贏得了這位老貴族的好感。我豔羨這塊風景如畫的土地,豔羨他的地位,也豔羨這個人間天堂,認為它遠遠勝過弗拉佩斯勒。

“弗拉佩斯勒是一件大銀器,”我對他說,“可是,葫蘆鍾堡卻是一顆寶石!”

後來,他經常引用這句話,並指出是誰講的。

“哼!我們搬來之前,這裡根本不像樣子。”他說道。

當他談起如何播種,如何育苗的時候,我聽得特別認真。我不懂農事,向他提了許多問題,問他農產品的價格、經營的方式等等,他能告訴我很多具體情況,顯得很高興。

“別人都教您什麼啦?”他驚奇地問我。

伯爵只跟我待了一天,回去就對他妻子說:“費利克斯這個小夥子真可愛!”

當天晚上,我給母親寫信,說我要在弗拉佩斯勒住些日子,請她把我用的衣物寄來。我並不知道已臻於完成的大變革,也不清楚這對我的前途會產生什麼影響,還打算返回巴黎,修完哲學課程;而學校11月上旬才開學,我還有兩個半月的空閒。

我在逗留的初期,竭力同伯爵建立起密切的關係,這段時間實在不堪回首。我發現他無緣無故就發怒,一遇到困境就玩命,真叫我害怕。想當年,這位貴族在孔代軍中十分驍勇,具有神奇般的意志。這種有時還會在他身上閃現出來的意志,在嚴峻的關頭,會有炮彈一樣的威力,能在政治防線上炸開一個突破口,而且也能使一個蟄居在鄉間的紳士成為德·埃爾貝、邦尚、夏雷特①。在一些假定情況面前,德·莫爾索伯爵鼻子翕動,眉頭舒展,眼睛射出一閃即逝的光芒。我真害怕他摔然發覺我的眼神,會不假思索地殺掉我。在那個時期,我的性情格外溫和。意志,能把人改變得面目皆非的意志,當時在我身上還剛剛萌生。我的強烈慾望使我的感情急速震動,就像恐懼所弓愧的顫抖那樣。若是搏鬥,我絕不會發抖燃而,在嚐到相愛的幸福之前,我絕不願意毀掉生活。我的慾望和我遇到的困難在同步增長。怎樣描繪我的情懷呢?我陷入了困惑之中,苦不得脫。我窺察著,期待著時機;我同兩個孩子混熟了,得到他們的喜愛,還千方百計地臍身於他們家庭的事物中。伯爵在我面前,不知不覺地放鬆了剋制。我這才領教了他那變化無常的性情、毫無來由的極度惆悵、出人意料的勃然興致、辛酸而聒耳的牢騷、充滿仇恨的冷淡態度、剋制住的瘋狂衝動、孩子一般的哀怨、絕望之人的嚎叫,以及突如其來的震怒。人的性情和形體的不同就在於毫無定準:外界影響的大小,要取決於性格的強弱,或者取決於就某件事所蒐集的看法。我在葫蘆鍾堡能不能立住腳,我的生活前景如何,都要聽命於翻臉不認人的伯爵的意志。每次登門,我心中都暗自揣度:“他會怎樣接待我呢?”那種惶惶不安的心情,既容易歡欣鼓舞,也容易緊張攣縮,實在難以向您描述。看到他那飽經風霜的額頭上驟然陰雲密佈,我的心多麼惶恐,彷彿要撕裂!每時每刻都必須警惕和提防。我落入了這個專橫之人的手掌裡。我親自嚐到了痛苦,便能猜出德·莫爾索夫人的痛苦。我們倆開始交換會意的眼色,有時她忍住了眼淚,我的卻流了下來。伯爵夫人和我,我們就是這樣透過痛苦相互考驗。在初次逗留的四十天中,我有多少發現啊!那段時間充滿了不折不扣的酸楚、心照不宣的快樂,以及時而沉沒、時而浮起的希望!一天傍晚,我發現她對著落日凝思。被霞光染紅了的峰頂異常絢麗,山谷看上去像一張床,這是大自然邀人相愛的永恆的《雅歌》②,怎麼可能聽不見呢?她在重溫少女逝去的幻想嗎?她在咀嚼少婦暗中對比的感傷嗎?看她那忘情的姿態,我覺得機會難得,要向她吐露心跡,便說道:“有些日子真難熬啊!”

①德·埃爾貝(1752—1794)邦尚(1759或1760—1793)夏雷特(1763—1796),法國大革命期間均系旺代保王軍的軍官。

②《雅歌》,《舊約》中的一卷,全部是情歌。

“您洞燭了我的心靈,”她說道,“請問,是怎麼看透的呢?”

“我們有多少共同點啊!”我答道,“從悲歡的情感來看,我們不是屬於極少數聰穎的人嗎?這種人心絃都極為靈敏,能夠產生強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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