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孝義各高身並榮,債利相爭定共顧;安謀盡居情愛裡,卻把鬩 人愧死。
且說那程奉聽了美人之言,遂傾其所有,買下了那人的全部東西,歸來搬到下處。哥子程建看見累累堆堆偌多東西,卻是兩味草藥。
程建一問,知是十多兩銀子買的,當下罵道:“你敢失心病了!將了有用的銀子,置這樣無用的東西,雖然買得賤,這偌多幾時脫得手去,討得本利到手,有這樣失算的事!”隨之隔不多日,遼東疫盛作,二藥各多賣缺了,一時價錢騰貴起來,程奉所有多得了好價,賣得罌盡,共賣了五百餘兩。
程建不知就罷,只說是兄弟偶然造化到了,做著了這一樁生意,大加欣 道:“幸不可屢僥,今脫有了本錢,該圖些旁實的利息,不敢造次了。”過了幾日,有個荊州商人販綵緞到遼東的,途中遭雨溼磨黲,多發了斑點,一匹也沒有顏色完好的。
荊商日夜嚎哭,惟恐賣不去,只要有捉手便可成交,價錢甚是將就。
美人又對程奉道:“這個又該做了。”程奉將前日所得五百兩銀子,買了他五百兒,荊商大喜而去。
程建見了道:“我說你福薄,前日不中意中得得了些非分之財,今日就到灶了。這些綵緞。,全靠顏色,顏色好時,頭二兩一匹還有便宜;而今斑斑點點,那個要他?這五百兩不撩在水裡了?似此做生意,幾時能夠賺得好日回家?”說罷大慟。
從商夥中知得這事,也有借他的,也有笑他的。誰知時運到了,自然生出巧來。
程奉頓放綵緞,不上一月,江西寧王辰濠造反,殺了巡撫孫公,副使許公。謀要順流而下,破安慶,取南京,僭寶位,東南一時震動。
朝廷急調官兵南討,飛搬到來,急如星火。軍中戎裝旗幟之多,多要齊整,限在頃刻,這個邊地上那裡立地有這許多緞匹,一時間價錢騰貫起來。只買得有就是,好歹不論,程奉所買這些斑斑點點的儘管得了三倍的好價錢。這一番除了本錢五百兩,還足足賺了千金。
唐辰秋間,又有蘇州商人販布三萬匹到遼陽,陸續賣去,已有二萬三四千匹了。剩下粗些的,還有六千多匹。忽然家信到來,母親死了,急要奔喪回去。
美人又對程奉道:“這件事又該做了。”程奉兩番得利,心知靈驗,急急去與他講價。那蘇商先賣去的,得利已了。今止是餘剩,主歸心已急,只要一夥賣,便照原來價錢也罷。
程奉遂把千金盡數賣了他這六千多匹回來。明年辛巳三月,開宗皇帝駕崩,天下人多要戴著國喪。
遼東遠在塞外,地不產布,人人要件白衣。一時哪討得許多布來?一匹粗布,就賣得七、八錢銀子。
程奉這六千匹,又賣了三、四千兩。如此事體,逢著便做,做來便是稀奇古怪,得利非常,記不得許多。
四、五年間,輾轉弄了五、七萬兩,比昔年所折的,到多了幾十倍了。正是:
人棄我堪取,奇贏自可居。
雖然神暗助,不得浪貪圖。
且說遼東聞得江西寧王反時,人心危駭,流傳訛言,紛紛不一。有的說在南京登基了,有的說兵過兩淮了。有的說已得臨清到德州了。
一日幾番說話,也不如那句是真,那句是假。程牽心念家鄉切近,頗不自安。私下對美人道:“那反叛的到底如何?”
美人微笑道:“真天子自在湖、湘之處,與他甚麼相干!他自要討死吃,故如此猖狂,不日就擒了,不足為虛。”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