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東宮,是父親和蕭綦……他們終究還是動手了。
我閉上眼,任由那殺伐之聲久久撞擊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啟奏皇后!”一名統領奔進殿中,倉皇道,“豫章王攻入東宮了!”
“是麼?”姑姑回頭望向殿外,唇角挑起冰涼的笑,“倒也撐得夠久了,左相的兵馬比我預想中厲害……若非你那位好夫婿,只怕再無人壓得住你父親。”
單憑父親手裡的禁軍,哪裡擋得住豫章王的鐵騎,讓他們守衛東宮,無異於以卵擊石。此時的東宮,想必已血流遍地,橫屍無數。
我抬眸一笑,“不錯,既然動起手來,父親自然不是蕭綦的對手,只怕皇后您也是一樣。”
姑姑失聲大笑,“傻孩子,你真以為你那夫婿是蓋世無敵的大英雄?”
她揚手指向東宮方向,“好孩子,你看看那邊!”
殿外,一片濃煙火光從東宮方向升起,熊熊大火映紅了這九重宮闕的上空。
“我會讓隆兒乖乖待在東宮,等他蕭綦去拿人麼?”姑姑仰頭微笑,儀態優雅,“東宮早已設下埋伏,一旦左相兵敗,豫章王殺進東宮,埋伏在夾壁暗道中的三千甲士,剛好等著你的大英雄呢……縱然他力敵千軍,也難當我萬箭齊發,屆時火燒東宮,叫他玉石俱焚!”
眼前這狠戾瘋狂,弒君殺夫,挑動嫡親兄長與侄婿相互殘殺的女人,就是我自幼孺慕的姑姑,母儀天下的皇后。
我直直望著她,只覺從未看清過這張面孔。
那片火光越發猛烈,身在乾元殿上,似乎也能聽見樑柱崩塌,宮人驚呼奔走的聲音隱隱傳來。外面已經是火海刀山,血流遍地,而這高高在上的乾元殿,卻如死一般沉寂。
守護著這座大殿的,不僅是外面的禁軍戍衛,更是龍床上那具早已僵冷的屍身。
皇上殯天,屍骨未寒,誰敢在這個時候擅闖寢殿,冒犯天威,大不韙的弒君之罪便落到誰的頭上。蕭綦的兵馬步步逼近,將這乾元殿圍作鐵桶一般,未得蕭綦號令,卻也不敢踏進一步。禁軍戍衛退守至殿外,劍出鞘、弓開弦,只待一聲號令,便將血洗天闕。
我笑了笑,“你將我的父親和夫君一網打盡,不知有沒有想好,如何處置我?”
她冷冷看我,目光變幻,陰梟與悲憫交織,恍惚看去還是昔年溫柔可親的姑姑。
“王儇已自投羅網,皇后您滿意麼?”我笑著看她,她臉色漸漸變了,陰狠中流露一絲悽愴。
她緩緩轉過身去,背向我而立,過了良久才低低開口,語聲恬柔,“若是你不長大多好,從前的小阿嫵就像個雪團似的娃娃,讓人怎麼愛惜都不夠。”
我咬住唇,一言不發。
“可是你大了,也不聽話了。。。。。。那日我問你恨不恨姑姑,你也不肯說真話。”她長嘆一聲,幽幽道:“我知道你恨,怎麼能不恨呢?幾十年了,我也恨,沒有一天不恨!”
我張口,卻說不出話,臉頰一片冰涼,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那一聲聲恨,從姑姑口中道出,似將心底所有傷疤都揭開,連血帶肉,向我擲來。
我再也聽不下去,顫聲道,“姑姑,我只有一句話想跟你說……阿嫵真的不恨你。”
她轉身動容,唇角微微抽搐,奔過來將我擁入懷中,身子劇烈顫抖。
我將臉貼住她瘦削的肩頭,任由淚水洶湧。
陰冷的內殿,隨風飛舞的白幔下,我和姑姑相擁而泣。多少年前,她也是這樣溫柔地抱著我,無論我怎麼任性哭鬧,總是柔聲細語地哄我。
這個溫暖熟悉的懷抱,或許已是最後一次包容我的無助。
許久,許久之後,姑姑終於放開我,背轉身去,不再看我一眼。
她的身影僵冷,肩頭微微佝僂,“來人,將豫章王妃拿下。”
殿上侍從靜靜立在垂幔後面,彷彿木雕石刻,沒有人回應。
“來人!”姑姑一驚,厲聲喝令,“禁內侍衛何在?”
門外侍衛答一聲是,刀劍鏘然出鞘,靴聲橐橐而入。
我抬起手,雙掌互擊,清脆的三下掌聲響徹空寂寢殿。
屏風內、垂幔外、廊柱下……那些泥塑一般悄無聲息的宮人中,幾道人影驟然現身,迅疾無聲,仿若鬼魅一般出現在我們周圍。
不待侍衛靠近,兩名侍女欺身上前,執刃在手,一左一右扣住姑姑肩膀,刀鋒逼上她頸項。
其餘人各佔方位,密密擋在我們身前,手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