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自盡在獄中。當時我即將生產,無法親自入獄探視,前前後後都是由宋懷恩一手處置。及至產後數日,我也曾接到魏邯的密報,指宋相刑訊嚴苛,胡光遠之死堪疑。
彼時,我深信宋懷恩忠誠可靠,更嚴令太醫遮瞞胡光遠之死的真相,以免驚動遠在邊關的胡光烈,對魏邯的密奏也只當是他不明內情,只按下不發。
從那時起,宋懷恩終於將刀鋒指向了蕭綦——先借舞弊案逼死胡光遠與謝侯,誘使子澹與胡瑤寫下密詔向胡光烈求援,進而挑動胡光烈與蕭綦的不和,甚至逼反胡光烈,再借突厥人之手,內外夾攻,害死蕭綦。
眼下看來,宋懷恩不但與唐競共謀,更與遠在突厥的賀蘭箴私下串通已久。
最信任的朋友和最危險的敵人一旦攜手,那意味著什麼?
我周身串起陣陣寒慄。
可是,胡光烈真的反了麼?他是被宋懷恩一手利用,還是,根本就是蕭綦故意佈下的障眼法?
千頭萬緒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真相的輪廓已漸漸凸現,我卻找不到奧妙所在,更猜不透其中的關鍵。
枉自機關算盡,總有人算在你前面,縱然玲瓏百變,也抵不過天意弄人。眼前迷霧重重,彷彿走在一條漆黑的羊腸小道,伸手不見五指,腳下卻是無底深淵。
唯一亮在前方的一點燈火,就是蕭綦。
我與他的命運,已經相融相連,猶如血脈筋骨,到死也不可分拆。
走到這一步,就算他要弒天滅地,我也只能拔劍相隨。
我默默握緊袖中短劍,透過劍鞘,似乎仍有徹骨寒意從掌心傳來。
這把劍從寧朔一直隨我至今,也曾霜刃飲血,救我性命於危難,也能取我性命於頃刻。
我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假如事敗宮傾,我寧願引劍自戕,玉石俱焚。
正文 詭斷
車駕停在右相府前。
魏邯接到我的密令,已經率五百鐵衣衛精騎趕到,將右相府團團圍住。
當日以宋懷恩權傾朝野,魏邯猶敢一道密摺揭舉胡光遠之死的疑竇——我從來都看不穿這個銀甲覆面,沉默如鐵石的魏邯,看不穿他鐵面罩下那雙陰沉的眼裡,到底深藏著多少冷酷,多少忠誠。正如我從不知道,他為何會成為鐵衣衛統領,何以成為蕭綦最信任而又最神秘的心腹。
能夠成為鐵衣衛的人,都是從蕭綦近身侍衛中挑選的佼佼者,他們追隨蕭綦不下十年,身經百戰,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凝望眼前這一個個黑鐵重甲的將士,我第一次覺得“忠誠”這兩個字,如此沉重而無奈。
什麼是忠誠,世間可有絕對的忠誠?
以宋懷恩和唐競,與蕭綦同生共死十餘年,一同出身於寒微草芥,踏著血路相攜走來,一同登上權力的頂層。蕭綦待他們,不可謂不厚。重兵相與,高爵相賜,沒有半分對不起昔日弟兄。他唯一做錯的,就是比他們站得更高。
皇權之前,只有惟我獨尊,再沒有什麼同袍情義。昔日可以同寢同食,同生同死的手足,一旦站在朝堂之上,就劃下了森嚴界限。至高無上的王者,只能有一個。
他們的忠誠,不能說是假,只是放在江山皇權面前,卻太過微渺。
我望著眼前這一個個熱血計程車兵,一張張年輕堅毅的臉,彷彿能感受到他們熾熱的血液裡,奔湧著的近乎瘋狂的忠誠。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將毫不猶豫地拔劍擎弓,為了千里之外的豫章王,為了他們心中的神祗,效死搏殺,在所不惜。
可是誰能知道,十年後,二十年後,他們若身登高位,飽受權勢的薰陶,還會不會赤膽忠肝一如今日?
晨光照在他們冰冷的鐵甲上,熠熠生寒。
“魏統領,動手吧。”我抬頭望向右相府的大門,淡淡開口。
鐵衣衛衝入毫無防範地右相府,搜捕闔府上下,凡遇抵抗者一律就地格殺。不到一炷香時辰,即將七十歲的宋老夫人、七歲的長子、五歲的次子,連同兩歲多的幼女和宋懷恩的兩個侍妾一同鎖拿,押到我車駕前。
“宋夫人何在?”我環視這一眾惶恐哭叫的老幼婦孺,唯獨不見玉岫。
“屬下等搜遍府中各房,都不見宋夫人。”一名統領躬身回稟。
玉岫性情敦淑,從來沒有徹夜不歸的習慣,一大早不應不在府裡。
我眉頭一蹙,與魏邯對視一眼,魏邯轉頭對副將冷冷道,“押這兩個侍妾去找,若再找不到人,就給我殺了這二人。”
那兩名嬌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