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到那間熟悉的牢門前,便能看到那削瘦的背影,似乎正在翻動著書卷,興許是太過仔細,倒是沒有注意站在牢門前那人。
直到片刻之後,沈無言這才低聲叫道:“文長……”
原本來時有千言萬語,但當看到那孤寂的背影之後,所有言語都只得化為一聲嘆息,無奈搖頭,道:“你還好嗎?”
徐文長動作稍有遲緩,但卻能感覺到他很急切,希望能轉過身子看一眼這說話之人,但腿腳卻還是有些不便,所以許久之後才勉強能轉過身子,應道:“無言……你來了……”
邊上的獄卒倒也懂事,還未等沈無言說話,便忙上前將鎖鏈開啟,口中還道:“其實徐先生也是可憐之人……只是上面一直壓著,倒也不能將他放了……”
沈無言微微點點頭,所謂的上面壓著,無非是高拱不許,不過這倒是連一名小小的獄卒都能看透其中道理,卻也算是做的人盡皆知了。
徐渭在京城也有些朋友,之前的李春芳也曾為他求情,只是當時嚴世蕃一案正在關鍵之處,卻也不得放了他。
後來高拱又刻意將這事擋了下來,一邊不放人,卻也不定奪,便如此將案子擱置下來。
待獄卒離開之後,沈無言這才忙上前將徐文長攙扶到一邊椅子上,苦笑道:“你這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看樣子還不如王少卿了……”
“少卿先生……”徐文長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笑容,不由淡淡道:“少卿先生雖說上了年紀,但卻一直鍛鍊……不過李嬸那邊如何了……”
話語並未說完,便看到對方臉上微變的神色,大抵也能猜到幾分,沉默片刻之後,徐文長便又笑道:“倒也該是這般的……”
沈無言點點頭,接著道:“這邊情況一時也改變不了……明年春天……在等些時日,定然可以……”
徐文長玩味的笑了笑,臉上卻異常的平靜,並未有一絲失望,卻也沒有半點希望,或許說他已然絕望,便也無所求,便的麻木了。
沈無言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刺痛,當年這位謀定東南的書生,志比天高,曾記否,當年三隻酒杯碰撞之際的豪言壯語,而今他卻已然不悲不喜。
“明年……你一定有機會……你這一身絕學如今還未有傳人……遼東那邊需要你,李成梁有三子如今正缺先生,你去將這一身本事交給他們。”
徐文長臉上掛著笑容,呆呆的看著眼前這書生言語,心中偶然被勾起的某些希望,但環顧四壁所見盡是黑暗,便頓時絕望,只是輕嘆道:“罷了,罷了……此事暫且不提。無言此次來京城,可有何事要做。”
沈無言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此次來京城自然是為了將徐文長帶回蘇州,只是如今這事態顯然是不能這般說的,所以沈無言沉吟一陣,淡淡道:“在國子監那邊給天君安排學校……考試之後便能過去了。”
“那倒是破費了。”徐文長也沒有在意,隨口應道:“不過以無言在國子監的聲望,怎的還要考試……。”
沈無言輕嘆一聲,苦笑道:“你當國子監還似當年那般……如今的祭酒大人可是呂調陽,呂老先生……”
“呂調陽……”聽得這名字,徐文長頓時大有深意的看著沈無言,淺笑道:“那無言大抵沒有少受他羞辱……不過他老人家倒也是剛烈之人,為人處世雖說不近人情,卻也是好官。”
稍一停頓,徐文長忽然又道:“不過聽聞呂調陽與張居正乃是同鄉,二人又是莫逆之交……張先生該幫上一些忙才是。”
提及這一茬事,沈無言不由深思一番,片刻之後才輕喃道:“呂調陽與張居正乃是莫逆之交……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有什麼問題?”徐文長稍有遲疑。
沈無言連忙擺手,道:“倒也沒有旁的問題……只是……這些天高閣老逼的實在太緊……倒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徐文長無奈的擺擺手,道:“高閣老終究還是擔心他那位置被無言奪去了……但我看無言卻根本不屑於首輔之位,他倒是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閒聊之際,天色已然不早。
若之前那般,簡單道別之後,沈無言便要離開,剛轉身之際,忽然聽徐文長道:“駙馬那邊應該有點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