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廳內又陷入了一陣沉寂。
直到又閒坐片刻之後,李參將這才起身離去,倒也並未在多說什麼。
看著那人離開之後,沈惟敬忙備馬車,向著城西趕去。
來遼陽許久,與沈無言真正接觸,也多是沈無言過來,他去城西倒還是第一次,此次前去卻也意味深長,大抵也是因為那位李參將。
看著閒坐鋪子之中飲茶的書生,沈惟敬可謂極其熟悉,所以倒也沒有什麼唏噓之處,只是隨意坐在一邊,微笑道:“生意卻還不錯……”
沈無言倒是沒料到沈惟敬會過來,不過既然他過來了,那就表明有些事想來是辦好了,於是也不多言,隨口道:“還行……這才開始……”
雖說的確是才開始沒有幾天,但醒八客茶莊幾乎佔據遼東八城所有與蒙古部的通商,短短十多天之內,便賣出幾萬兩銀子的茶葉。
這樣的成就,對這位書生來說,卻不過是簡單的開始,那麼在他內心深處,真正的結局到底是什麼樣,實在難以想象。
不過這般想,沈惟敬也很清楚,眼前這人並沒有做不成的事,那一副弱不禁風的身子內,仿若蘊含著驚天的力量。
沉吟一陣,他又道:“三十六人皆都是從遼人中挑選的精壯漢子……這些人多半都對蒙古以及山賊極具仇恨……”
沈無言點點頭,嘆道:“前些年遼人被蒙古部欺壓的當真可憐,而今終於有些出路,卻又被二龍山攔住,卻也說的來。”
遼人也要做生意,大多是將遼東一地的百姓,他們將當地盛產的土特產運到京城等地售賣,勉強換回一些銀子,得以維持生存。
只是即便是這般艱難,也始終會被二龍山上盤剝,得知這一情況之後,沈無言便著手從遼人手中選人。
沈惟敬苦笑道:“大抵問過幾名弟兄,家裡總有一兩名親人,不是死在山賊手裡,就是被蒙古人殺掉的……”
“這仇,就攢起來報了吧。”沈無言輕哼一聲,看了一眼一邊排著長隊購買茶葉的蒙古客商,輕笑道:“當真是難辦……”
沈惟敬順著沈無言的目光望去,頓時會意,沉吟一陣,忽然又道:“江浙那邊這幾年總算清淨……北方這邊卻還是難說。”
“沒了東西就想到搶……只能說文明尚未開化,而我們只能被動防守……卻也不是個辦法。”沈無言搖搖頭,又道:“主動出擊卻又難說,遊牧分散……打起游擊戰來,誰都沒有辦法。”
對於戰爭一事,沈惟敬卻又陌生,於是也只是一笑了之,隨即忽然又道:“馬車隊大抵等平了二龍山便能組建起來……這從蘇州到遼東的商隊,卻也不甚容易。”
“本就不容易,無非是將吃遼東這碗飯的所有客商的飯碗端了……以後麻煩定然不斷,不過也沒辦法。”沈無言冷笑一聲,道:“銀子誰都想要,我卻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李參將說要我過來找你,讓我與你聯手……”看著門外風塵僕僕,沈惟敬道。
沈無言一怔,接著將手中茶杯丟在桌上,疑惑道:“他莫非察覺到些什麼……具體是怎麼說的。”
沈惟敬微嘆一聲,道:“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問起你我關係……我便說早些年有過一面之緣,他便讓我來找你。”
“這位李參將卻是有些猜不透,收了二龍山銀子,也收張全的銀子,只要有人送銀子都會收……但顯然他不是一個貪財之輩。”
沈無言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這樣的人最可怕……戚繼光便是先例。”
提及戚繼光,沈惟敬臉色頓時一變,沉聲道:“來的時候倒是去過戚將軍府上,家中除卻一屋子的兵書外,可以用一貧如洗來說……可是他卻也並不清廉……”
“清廉就不叫戚繼光了,在東南時便有不少官員給他塞銀子……他卻也給京城那些官員們送去不少,倒是從未給自己留下一些。”
沈無言淡笑道:“選遼人的想法,倒還是從戚家軍中得來的……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去薊州見見他……那年大儒巷一別,卻也有多年未曾再見。”
沉吟一陣,沈無言又道:“書信倒也有過往來……只是想來胡宗憲死,他也困頓了許久……好在有譚倫……”
這些朝廷貴胄之名,沈惟敬大多也曾瞭解過,無不高高在上,仰而視之,然而此時聽著這書生侃侃道來,卻是那般的隨意。
於是心中未免對這書生又多了幾分敬佩,從以往的尊敬變為佩服,也許很快就會成為崇敬,總之他卻是有這份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