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什麼……”
沈無言並未理會齊堯的詢問,而是大聲道:“小二,繼續上酒……”
桌上已然擺滿了酒壺,且都是越來越濃,越來越醇,讓人聞一下便覺沉醉,沉醉不知歸路。
“嘉靖四十年,我來到大明。當時我這邊的父親已經死了……”聲音越來越不清楚,但關鍵之處還是能聽得一二,並不妨礙理解。
齊堯點點頭,看著沈無言,神情之中稍稍有些急切之色,但也還在繼續喝酒。
“他是我哥哥,但又不是我哥哥……他想殺我,我本該殺掉他的……但我沒殺他,他卻依舊要害我……那是我第一次放過一個要害我的人。”
天色已晚,得月樓內來往客人早已散去。
同時坐在距離此地並不遠的桌前,淅淅瀝瀝的坐著幾人,隱約能聽到這邊的話語。
其中那名與沈無言長相稍有些想象的中年男子,聽得這些言語之際,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向著旁邊的李婉兒低聲道:“他說的的確是事實……”
“都過去了……”對於沈無言的這些事,沈無言以往很少會說,即便同床共枕,今日偶然聽到終究還是驚訝。只是眼前這中年人,自己相公的大哥,前些年殺妻,卻也受盡了苦頭,如今他既然承認,便也不願在多說。
沈無良頓時面露感激之色,不住的掃了一眼遠處那道身影,低嘆道:“他當真不像是無言……當年那個書呆子沈無言。”
對這句話深有感觸的卻是月兒,在諸人目光所及之時,她只是搖搖頭,擺手道:“聰明瞭許多……比當年的少爺要好多了……”
言語漸輕,因為她也說不清那其中的感受,直到無話可說,才逐漸收聲,然後忽然又道:“少爺今日這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卻又問的是顧青山,對顧青山與得月樓之間聯絡,除卻當年在此地做事的劉掌櫃與沈無言之外,便只有月兒知道。
此時月兒忽然問起,顧青山臉色微變。
自從當年景王一事,回蘇州之後,他便專心於大儒巷王少卿的書院,平日裡連以往極其熱衷的詩會文會,也很少參加。
大抵還是因為王貞明的影響,如今倒也與朝政相隔千里,加之徐階也從高位上退下,他便更加對這些事懈怠。
不過這次之事又事關沈無言,他便又摻和了一次,找過一些以往在京城的朋友,雖說最終的用處不大,卻也算破了例。
興許是因為自己與官場走的最近,所以月兒會突然問起自己,畢竟今日徐階未曾在場,所以問自己也是應該的。
但這也是他正想要問的問題,本以為月兒會更加清楚,卻還沒問出口,對方卻先問了,頓時露出一絲難色,搖頭道:“只是說過來聚一聚,哪成想他與那太監聚在了一起,倒是將你我晾在了一邊。”
月兒稍一遲疑,便明白對方顯然也不明白沈無言的意圖,隨之看向李婉兒,但對方一臉茫然,顯然對這事也不甚瞭解。
只是因為李興昌之事,她對齊堯並無一絲好感,如今見沈無言倒是與他談起了心,心中難免有些難過。
天色越來越晚,但酒依舊還在喝。
沈無言一邊倒酒,一邊緩緩道:“後來在遼東……老祖的確很有本事,他知道如果不幹掉那位總兵,這仗是打不贏的。”
“的確是個人才。”此時齊堯說話也有些含混,但卻越喝越上癮,甚至對對方僅有的那份忌憚也盡數散去。
“若是我,我也會他那般……你呢。”
沈無言痴痴一笑,道:“大抵也是如此吧……畢竟真的去殺人,與說要殺人,還是不同。”
……
清晨。
雞鳴之後,李婉兒諸人早已困頓不已,而對於不遠處喝酒喝了一夜的兩人微微皺了皺眉頭,接著諸人便紛紛散去。
兩人依舊在喝酒,直到最後一壺酒落地,沈無言這才緩緩起身,看著天邊朝陽,口中喃喃道:“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究竟哪樣更高貴,去忍受……”
在齊堯微澀的目光注視下,沈無言拖著酒壺緩緩在房間之內走動,聲音越來越大:“顧慮就使我們都變成了懦夫……本來可以做出偉大的事業,由於思慮就化為烏有,喪失了行動的能力……”
剛走下樓的李婉兒忽然身子一顫,於是回頭看去,眼角逐漸朦朧,口中輕聲喃喃道:“蘇巧巧……原來他並沒有不在意……沒有說,只是……”
得月樓二樓之內仿若靜止,剛開張走近來的幾名書生聽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