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一說,高拱才發覺竟然被對方套住,於是連連乾咳道:“那便不說這是否算功課,且說你這玩物喪志……卻是辜負了陛下對你的信任。”
沈無言不由大笑道:“何謂玩物喪志,整日捧著聖賢書讀來讀去終究沒什麼樣就叫有成就?……倒不如堆堆雪人,感受這天地氣魄來的好。”
未等高拱反駁,沈無言繼續道:“身處王府已然十分孤寂,身旁並未有同齡人相伴,若是這伴整日逼著讀聖賢書,早晚會有一天心裡變態……這個責,高先生你負的起?”
雖說不怎麼理解那心裡變態,但終究還是能明白沈無言的所指,一時之間,高拱卻也擔心這般下去,小皇子的性格是否會孤寂。
“這……”
卻是被沈無言這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許久之後,才沉沉道:“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少提什麼大任了。”沈無言譏諷一笑,冷冷道:“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便是你們這些熟讀聖賢書的使命,但他又與你等不同。”
高拱暗自嘆息一聲,卻是對沈無言這觀點也有些贊同,只是終究還是與自己想法相悖,即便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卻依舊無法承認他就是對的。
雖說這邊高先生未曾認錯,但小皇子聽來卻頗為歡喜,畢竟這位整日只知道板著臉訓斥自己的高先生,如今竟然被沈先生訓斥的話也說不出,卻是難得的欣喜。
沈無言輕笑一聲,隨即拍了拍高拱的肩膀,淡淡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解決朝廷的弊政而非小皇子如何……既然有張先生負責,你總該信任他才是。”
說起張先生,高拱卻不得不信任,那人的才華也是連他都不得不佩服的,如今一同在內閣任職,即便當年有所嫌隙,卻依舊不妨礙二人的合力。
輕哼一聲,高拱冷冷道:“沈先生當真是長了一副好嘴……。”
雖說是這般說的,意在故意諷刺沈無言善於雄辯,實無大才,但其實內心依舊還是佩服此人的,於是那份殺人之心愈發強烈。
只是大抵脾性便是這般,沈無言正巧也感覺到對方瞳孔之中散發出的那份殺意,不由心中一顫,輕聲道:“馮保,怎樣才能讓我離開京城。”
馮保尚還在高拱的威懾之中,此時被沈無言這般忽然一問,忙道:“如何?……離開京城需要陛下發話,我卻沒這個能耐。”
“有陛下發話……”沈無言想起剛才感覺到的那份殺意,愈發覺得恐懼,倒非擔憂一人之生死,而是那一大家子都在自己頭上。
“媽的,都快死了……不不不,還有方法……”
喃喃自語之後,沈無言的神色又恢復如常,接著又和小皇子玩了一陣,這才交待今天所需完成的作業,便離開王府。
倒是留下馮保一臉茫然,許久之後,才輕嘆道:“申時行才是七品編修,雖說是狀元之才……只是當小皇子的先生還是不合適,當真不知沈先生如何想的。”
馮保自然不知道沈無言為何這般安排,至少以他的精明,其實也看不到這位看似乖巧的小皇子,其實性子極其倔強,更是對宮中這繁文縟節十分厭惡。
多年前有一位敢於奮起對抗這些禮數的正德皇帝,而今又出現了這樣一位小皇子,只是今昔非比往日,自小在這氛圍之中長大的他,已然不具備那位叔祖的能力。
於是便需要一位同樣具備沈無言那份能力的人來照顧他,至少讓他不至於對這駁雜的朝政生起厭煩之意。
大抵想法還是好的,只是沈無言沒有料到的是剛走進小院,便得知柳含煙被刑部抓進大牢的訊息,卻是因為多年前的那宗宮變。
只是事情具體如何,王天並不太清楚,顯然謀劃此事的人也有心,將一切都做的很隱秘。
那份敏銳的洞察力告訴沈無言,真正的暴風雨已然開始,他這隻海燕是否能衝破那暴風雨,便要看接下來的一步一步如何去走了。
手中輕輕揮動著小鏟子,將小院中玫瑰盡數剷掉掩埋,然後又吩咐車技極差的王天將李婉兒與孩子還有采兒送回蘇州。
即便李婉兒無論如何也要留下,沈無言卻也只能用迷藥將她迷倒,然後強行送走。
夕陽下的告別終究是有些困難,大雪幾乎將沈無言盡數染白,望著那遠去的馬車,彷彿聽見那牙牙學語的小姑娘叫了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