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發現原來八次科舉未中之時,他依然能身在胡宗憲的府中做幕僚,最終謀定冬天,名震天下,成為天下第一幕僚。
說根本一些,其實胡宗憲可以代表的是大多數大明官員。
他們多少都會有些私心,千里做官只為錢,是在所難免的,但他們在撈銀子的時候還在為國為民,這又是十分難得的。
走進這幽暗的牢房,說起來比起詔獄來說還算不錯,只是依舊還是幽暗潮溼,酸腐氣味讓人難以忍受。
牢門後面的那人比上次消瘦了許多,但那份威嚴卻依舊存在,這類似於浩然正氣的氣息卻是讓人敬佩,但身處這環境之下,又淒涼了許多。
“世蕃被斬了,閣老他還好嗎?”並未回頭便聽出來人身份,胡宗憲哀嘆一聲,苦笑道:“本以為我死,可以讓他們好一些才是。”
“已經和陛下說好了,永不錄用,以前的事就算了,功過相抵,如何?”其實這個條件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極其具有誘惑的,什麼功名利祿在好,卻也不如保住這條命好。
只是他是胡宗憲,為了能為國報效,不惜出賣尊嚴,甚至結交自己厭惡之人,只是為了能早一天為國效力,即便招數有些不擇手段。
“那些個腐儒們盡看到我胡宗憲收銀子,賄賂銀子,但如今落在我手中的又剩下什麼?”沉沉的嘆息一聲,他無奈道:“我胡宗憲一生報效大明,無愧於心。馬革裹屍尚且不怕,何懼一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願以及那份心中不變的意志,於是沈無言改變了,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讓時間說話,時間會還你公道。”
沈無言知道這可能就是自己和這位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封疆大吏說的最後一句話,也許自己剛離開這裡,這位威嚴的總督就會被小吏拖著出去,丟在屍體堆裡,投過厭惡的目光。
沒有在過多的言語,目光從那沒落的背影上離開,繼續想著另外一間牢房而去。
這一間牢門內那人渾身是血,額頭上還有著一個血窟窿,看起來極其嚇人,完全不像是當那位謀定東南的意氣書生。
此時他正在寫字,宣紙上墨跡橫飛,卻是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沈無言輕輕敲了敲牢房門,微笑道:“嗨,好久不見。”
那看起來毫無神色的人,一瞬間目光一閃,接著將禿筆丟在一邊,轉身驚訝道:“你怎麼來這了?”
沈無言笑著盤膝在地上,擺手道:“之前也去看過你幾次,只是因為你有事沒見到……後來這邊的事太多,所以……倒是有些時日沒見過了。”
落魄書生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接著摸了摸頭,苦笑道:“其實不見才是對的,否則還會連累到你……可惜了夫人。”
“她卻是為了你而死……”沈無言苦嘆一聲,無奈道:“當年孫臏用過這一招,今天她卻也讓你用這一招……不得不說,卻是有必要的。”
沈無言很清楚徐文長所謂的殺妻其實是為了躲避災禍,從嚴世蕃劫到罪狀之後,他便知道事情已然無法改變。
幾年前他便來京城為了今天這局面打點,便是怕會有今天這一結局,只是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無法改變這一切。
嚴世蕃死,或許胡宗憲能活,但他手底下的一干幕僚卻根本逃不了的,從嚴世蕃被斬首之後到現在,已然有數位胡府幕僚被斬,而徐文長這位第一幕僚之所以現在還活著,一半是因為沈無言的打點,一半還是因為都以為他瘋了。
“已然如此何必多言。”徐文長哀嘆一聲,苦笑道:“夫人她死的冤……她是為我而死,我這一生都無以回報。”
“好好活著便是最好的回報。”沈無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如今的情況還是不太好,景王那邊肯定不會放手,鄢懋卿也必須死。”
“鄢懋卿自然有景王去處理,無言何必冒這個風險。”徐文長道:“他畢竟是王爺,只要不是十惡不赦,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沈無言苦澀道:“這道理固然明白,他一個皇子,我何必招惹他……就怕他不肯放過我,所以鄢懋卿一定要先爭取到,卻是有些難。”
“景王不同裕王,裕王性子軟弱,多依靠手底下那些人。景王卻是有大謀略,而且為人狠辣……一切還是要小心才對。”徐文長道。
沈無言一抱拳,道:“你也好好保重,既然還沒死,大明就還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