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因為李婉兒的事,胡於明將張博寧的家抄了,然後趕出了蘇州。
直到如今胡宗憲被押解進京,才算為去年的事平了反,張家也算重新收回了家業,不過經歷了這次風波,損失也的確慘重。
看著眼前這略顯蒼老的青年,早就沒有去年那般意氣風發,至少身前身後不在吆五喝六,但那份脾氣還在:“若非報仇需要你,我也不會來找你這個小人。”
雖說被罵小人,沈無言卻又笑了起來:“張博寧依舊這般耿直,比起那些整日裡仁義道德,背地裡盡做些齷齪事的人比起來,卻要高明許多。”
“請不要把在下和那些人混為一談。”張博寧皺了皺眉,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卻是無視了這些個掌櫃:“雖然貞明十分推崇你,但還是不怎麼信……你說說你的想法。”
或許這一年在外的奔波,張博寧已然有了很大的變化,至少內斂了許多,脫掉了那份稚氣,但青年時代的銳氣卻還是留存著一部分。
如今的張博寧與胡於明與顧青山卻是類似,但比起周嚴王貞明又是有些差距。至於沈無言,大抵也只有嚴世蕃、徐階這樣的人才能與之對話。
聽著張博寧的話語,便有幾名掌櫃的有些不喜。雖說如今醒八客有著很大的問題,但內部決策性的戰略,卻也不能說你想知道便告訴你的。
而隨著剛被沈無言教育一通,這些個素來傲氣的掌櫃們,此時便要發火。眼看著剛平息的事端,即將又要燃起,沈無言忙起身走到張博寧身前。
“這個計劃呢……首先,當然是要籌集資金,然後……周家降價,我們也降價,就這樣……看誰拖得久。”
張博寧冷冷一笑:“沈公子若是欺負我一屆讀書人不凍港做生意,那便是大錯特錯了。來的時候貞明也說過沈公子會有的幾個對策,其中這一條的最低階的。”
“王貞明……也未必懂做生意。”沈無言小聲嘟囔了一句,便看到張博寧已然變了臉色,忙改口道:“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這其中很多事情貞明他不瞭解。”
“那青山總會了解的。”張博寧輕笑一聲,不屑道:“沈無言沈先生的確是個人才,將京城混的風生水起,但江南卻不同京城……陛下也管不了這些事。”
張博寧說的是沈無言在京城之際,最終因為一篇青詞,而得到陛下賞識的事。這在當時知曉全部過程的,的確對沈無言推崇備至。
但也有一部分不知前因後果的文人,便藉此對沈無言大肆抨擊,說沈無言憑著青詞博得皇帝青睞,毫無任何建樹之類。
對於這些事,沈無言還未來得及去了解,便出了個周家,此時聽張博寧提來,不由淡笑道:“好在沒有人在說青詞是抄別人的了。”
“那是自然,青詞寫的好的幾位,怕都不怎麼喜歡沈公子。”張博寧卻也笑了出來,只是笑的有些玩味之意。
大概也是因為青詞寫的好的除了嚴嵩父子,便屬首輔徐階以及李春芳了。
且不說徐階如何,明面上沈無言已然與嚴家鬧的雞飛狗跳,加上去年端陽之際,羞辱了一番李春芳的得意門生宋言知,卻也似打在他的臉上一般。
“倒是不能這樣說,李春芳大人也算和善之輩……”沈無言忙接話道。
張博寧已然收起笑容,轉而繼續嚴肅道:“周家的後臺現在很難搞清楚,不過朝廷也決定不了這件事……聽說你去找過織造局的賀公公,怕是想借此牽上司禮監的黃公公這條線吧。”
“博寧也說了,陛下都管不了這事,一個太監又能做什麼。”沈無言攤了攤手,苦笑道。
張博寧不屑道:“你不說也無妨……陛下自然不會與民爭利,但黃公公卻未必。”
“這是何意?”沈無言好奇道。
張博寧道:“周家的茶葉雖說不是皇商,但每年都會有大批送到京城各個權貴府上……若是司禮監不批這個條……”
“好了……”沈無言立刻打斷張博寧的話,然後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這幾名掌櫃,然後輕聲道:“繡莊來了位新掌櫃,姓李……幹綢緞生意也有些年了,諸位可以去認識認識。”
這些個掌櫃看眼前形勢,也大概知道這其中的事,於是紛紛與沈無言拜別離去。
待議事廳內人已走空之際,沈無言緩緩坐在張博寧面前,輕聲道:“王貞明連這一層都看到了?”
張博寧自信的點了點頭,彷彿這些都是他看到的一般,冷笑道:“沈公子當真以為去年將貞明請出了蘇州,便能說明比他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