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身後男人輕輕問了她一句話:“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她沒說話。
白衣帝王一頭烏黑長髮在雨水裡黑潤得彷彿絲束。
“我覺得,你過得還不錯。”他慢慢說著,聲音在雨水裡有一點點模糊。
“……”
“我本來以為你已經忘了我,但是你因為知道我危險而來到前線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你想著我,你心裡還有我。”
“……”
“我本來沒打算說這些的,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然後離開。”
“……”
“我知道你希望這樣,我也知道我自己應該看你還好就轉身離開的。”
“……”
他頓了頓,那個一手扶著門框的女子沒有任何表示,彷彿沒有聽到,卻也沒有跨進門的意思。
蕭羌苦笑,一雙桃花多情的眼眸慢慢垂下。“但是,剛才伏師之死。我忽然就怕了。”說到這裡,他便沒再說下去
人生之短,猶如草上之露,世事無常,也許今日一別,便不能再見。
他慢慢向那個女子走了過去。
他伸出手,用溼透而冰冷的手臂環抱住了少女纖細的身體。
她並沒有掙扎,卻在他捱上的一瞬間細細顫抖。
彷彿被嚇到的小動物,終於被主人擁入懷中,才能放心宣洩自己的恐懼。
“海棠……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本以為只要你幸福安康就好,但是,剛才我才發現,我做不到。”
這樣說著的時候,從背後擁抱住他的白衣帝王聲音微微顫抖,然後她眼睛驀地睜大,覺得有一線滾燙滲入肌膚。
他哭了。
她是如此熟悉這個男人。
他英明神武,殺伐決斷,血濺天下,多情風流,眼若桃花——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給他,卻不包括軟弱。
他是那樣剛強的一個男人。
放逐了他所深愛的母親,殺掉了自己唯一兒子的孃親、他少年結髮的情人,這個男人即便眼底哀傷,卻也還是笑著,笑著,沒有半份破綻。
那一夜,替他流盡了淚水的人,是她。
而現在,他卻為她留下了淚水。
一剎那,她胸膛中湧上的情感,已經複雜得不知道是什麼了。
帝王的聲音哽咽著,他一點點擁緊她。
“抱歉,海棠,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著你幸福安康——而這幸福安康與我無關。我做不到……做不到……”
杜笑兒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無話可說,只能在他懷中慢慢閉目。
她聽到他哽咽著在自己耳邊輕輕低語:“海棠,我是如此愛你。”
這一日,天哭徹夜。
(下卷 完)
尾聲
雨淅淅瀝瀝地在清晨停了,隨著太陽昇起,大家擔心的陰霾消失不見,晴空萬里,其燦如洗。
所有參見典禮的重臣早在三更就守在門外。
當太陽昇起的時候,太和門下神樂署站坐二部開始奏起“丹陛大樂”,戲竹、方響、雲鑼、大鼓次第響起。莊重雍容的音樂宣示著,這偌大的塑月帝國即將迎來它的新的主人。
祭祀天地祖宗已畢,在群臣魚貫而入,各自站定之後,淨鞭三響。
中和、宣和、泰和、保和,天華、地榮,日曜、月曜、星曜中宮九門於“丹陛大樂”之下徐徐洞開,九重宮闕,天子將臨。
還未登基的皇帝祭祀已歸,於中和門外下馬乘輿,鎦金鳳輿與尺寸稍小的鎦金龍輦相偕而入,至星耀門而止,於天壇祭天完畢,駕臨塑月皇城正殿天和殿。
天和殿內,重臣皇族跪地侯接,丹陛下,眾臣伏拜,之上晴天朗朗,金陽燦燦。
塑月的女帝玄衣之上,金凰欲飛,廣袖長衣,步步行來,猶如黑色的洪流一點點瀰漫淹沒了這王都宮城。
她的身後,是她的丈夫,也是玄色重衣,金龍五爪,盤旋飛騰。
當他們二人並肩而立於王座之時,彷彿上古名劍與它的鞘,珠聯璧合,宛若天成。
皇帝就座前,應由伏師奉冠加冕,熒惑新喪,桔家派出的代理伏師姿容秀美,雖然不及熒惑魅惑眾生,卻已是上上之選。
捧著鳳冠龍冕,代理伏師剛要上前,卻被葉蘭心輕輕一攔,他遲疑一下,唯唯後退,不知道這未加冕的皇帝想做什麼。
葉蘭心把他攔住,伸手居然親取過了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