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團練挑釁滋事,騷擾洋行毆打教民的。地方紳士也嘖有煩言,說團練兵士橫行無法,強徵團練費。還有綠營兵、漢軍綠營官帶,也告老兄的狀,說團練兵越權行事,到他們防區緝捕良善!”他轉臉面向江忠源,口氣異常真摯,嘆息一聲說道:“岷樵呀!曾國藩和我一個房師,胡林翼是我的同年,官階雖有上下,朋友不分高低,我們都極相與得來的……他們都器重你的膽識才幹,皇上更是聖聰高遠,知你甚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會把廣州大局攪亂的。誰也擔當不了這責任的!”江忠源被他說得心裡涼熱不定,沉吟著在椅上一躬,說道:“實在多承製軍關照了……卑職也覺得有些難以為繼。但滋事生非,總有個曲直在其中的,團練兵都是鄉愚群氓,新設建制紀律不嚴,偶然有挾私報復打架鬧事的,也有吃飯館逛青樓酒醉胡鬧的,但大政大令還是奉行嚴明的。像今天這件事,卑職以身家性命擔保,一定是有人密室策劃栽贓陷害!英國人百般挑釁製造事端,衝浪翻船割網放魚,用鐵錨拖了漁船滿海面遊弋取樂!大帥,這樣的屈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只為顧全大局,不至招惹戰端,我江忠源已是打碎門牙和血吞了!至於十紳議論,綠營指控,不用卑職辯解,大帥自然心中明鏡……總之有這個團練三千子弟兵,就有人背若芒刺,必欲去之而後快!”他只顧說得痛快,殊不知有些話已經傷到了這位炙手可熱的封疆大吏,話音剛落便聽葉名琛冷冷問道:“誰?”
江忠源被他問得一個噎怔,旋即明白自己話中有“病”。他也是官場中翻過幾個筋斗的,剎那間已有對策,笑道:“大帥屢有訓海,廣州辦團練不同湖南,這裡士紳多有裡通外國吃裡扒外的奸徒、湖南士紳都是謹守孔孟道統的良實臣民,世情不一,不可一概而論。這都是大帥明白指示的方略。團練兵士和湖南也不相同,多是三元里和英國人打過仗的,其間自有些見了英國人就紅眼的兵勇,良莠不一,訓練也不正規,卑職正在整頓……”
葉名琛聽著,臉上顏色已經和緩,起身來緩緩踱著步子,青緞涼裡幹層底鞋子在青石板地上許久許久,說道:“務必要好生整頓!……不然,廣州大亂在頃啊!我說過,英國人不足為大患,有我葉名琛在,他們進不了廣州,更不能佔領廣州。忠源,你是讀過廿四史的,匹夫倡亂,起於草萊之中,一呼而萬應。洪秀全就是個例子。這種例子可謂數不勝數——你太相信所謂的三元里‘義民’了!團練兵是三千七百二十一名。你聽聽,這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麼?有些人,原本已經投靠洪秀全,洪秀全勢敗,回來幹團練;現在洪秀全氣焰囂張,誰能保他不起異志?”
這顯見是在說徐二虎的了。二虎和三彪在裡間房聽得心裡一震,迅速交換一下眼色,二人臉上已經勃然變色。但此刻出去,只會給江忠源添亂,惹出麻煩不可收拾,兩個人心裡煩躁如火,心像浸進翻花打滾的開水鍋裡,縮得緊揪揪的,只咬著牙靜聽。
江忠源下意識地覷了一眼內房那張薄薄的帷簾,心頭一陣驚慌,聽裡屋毫無動靜,才安住了神,笑道:“卑職明白!屈子所謂‘忠不必用矣,賢不必以’,處亂世之道何其之難!草莽離亂中多少英傑失路,導之以正,可為良將良相;任其橫流,也可茶毒天下生靈。卑職一定細加考察,努力整頓,以期不負制臺殷殷厚望。”葉名琛道:“你太看重他們了,也太信依了他們——整頓他們你也未必下得了手。這個——唉,戶部的王鼎已經授協辦大學士,昨天到了廣州。這幾天要去雷州巡視——我帶你一道陪同去。這裡團練整頓的事,交給餘保純和蔡應道他們辦理。你迴避一下也好嘛!你預備一下,把差使交卸了,無事一身輕隨我去!就這樣吧!”說著端茶一吸。江忠源心頭轟然一鳴,明白了他今夜到此,專為解除自己職權而來!強按捺著悲槍驚憤,忙也一啜茶,急道:“大帥,卑職還有事請示!”
“什麼事?”葉名琛在門口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問道。
“今天的事。”江忠源的聲氣裡帶著顫音,“冒充團練的人搶劫了一個民女,光天化日之下綁架逃到城北門外,臬司衙門的人不準進去搜拿!這個案子不破,三千多團練練勇身蒙不白之冤,鬧起來恐怕無人能善其後!”
“唔?有這樣的事?”
“千真萬確?大帥,五十多個暴徒,眾目睽睽之下作的案,又是正中午時分——敢情聶臬臺沒有向您秉報!”
“你跟我來。”葉名琛擺手說道,“聶榮祖{奇書qisuu手機電子書}就在我西花廳,問問明白就是了。”
不知是天氣悶熱,還是心頭緊張,徐二虎和徐三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