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了那頭萬分捨不得、唯一值點錢的接槽豬,又將家裡全部的零鈔都湊在一起,一共350元,全部塞到我的手裡。母親暗暗吞著淚水,細細收拾好一件件洗得發白的衣褲,塞進了一個大大的編織袋裡。父親躺在床上,將頭扭往牆裡面,只將髒破被子裡蜷曲瘦弱的軀幹衝著兒子。
這一去前途未卜、遙遙無期啊!父母還要拖著沉重的債務,艱難的日子又將何以為繼呢?
臨行前,我跪在父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惹得母親又長聲“喓喓”地哭了出來。父親終於說話了,哽噎著說:“兒啊……父母沒本事,以後出門在外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啊!”
第一次出遠門,坐上了長途班車,看到了沿途以前只在書本中聽說的城市,看到了路上如同毛毛蟲一節一節快速飛奔的火車,還有天上一掠而過的飛機。然而新奇的這一切卻一點也沒激起我對生活的美好感覺。心裡沉甸甸的,遠離故鄉,自然難免“相思*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啊。
口袋裡揣著的350元錢,坐車到武漢車費280元,路上吃飯用去10元。身上最後僅只剩下皺巴巴的60元了。
儘管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我也不敢到餐館裡吃東西,抓起出門時母親特意準備的大包穀粑,乾乾澀澀地往喉嚨裡拼命塞。
我原本想著到人才市場找工作,隨著滾滾人流湧入後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是所謂“人才”,那些學位、學歷、工作簡歷等等表格我都沒敢擠過去填寫。外面馬路邊,行道樹下才是我們這些“人才”的招募之所。
滿身汙垢的幾個包工頭,吆喝著拉攏人群,這和鄉下集鎮吆喝著買賣牲口也沒多大區別。每個包工頭到來時就像是大海里拋下了一具腐屍,一群食腐魚兒迅速聚攏靠近,然後一個個人群被卷裹著流散而去了。
因為帶多了舊衣服,好幾次我都能靠攏過去,被擠出了人流。
後來,上來一個胖子有氣無力地喊著:“修高速公路,工資每月八百,包生活住宿,加班另外加算工資。”
他這次只招十人,我走過去時剛好湊滿了數。
不過那個肥胖的招工頭,輕蔑地看了我一眼,晃著肥頭大耳衝我吼起來:“格老子,書還沒念完吧?不招乳臭未乾的毛娃兒。呆一邊去!”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十五章 深山裡的修路工,路在何方(二)
我急了,據理力爭起來:“你是說我沒力氣、幹不好活嗎?我們倆掰手勁試試看!”在打沙場幹了那麼久,此時我很有了些底氣。
招工頭還是不相信,我一有氣就搬起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他看了看,搖了搖頭,莫可奈何地說:“你去吧,不過,每月就700元!”
700就700,能先安頓了生活,總比討飯強吧。
雖說是現在修高速公路,基本是用機械化大規模修築,但是誰能真正地體諒到我們這些天天曝曬在公路上的農村工呢?身上黑紅的面板就是風吹日曬頒發給我們的獨特標誌。公路的每一段,每一截無不是我們用心血和汗水鋪成的。我們每天呼吸著工地上大量的石灰和塵土,一天下來,眼睛裡,鼻孔裡,嘴裡,都是石灰和黃土;此外每天還要忍受聽高分貝的機器轟鳴噪音,記得我第一天上公路,兩隻耳朵震得幾乎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們沒有星期天,沒有法定假日,沒有娛樂,只有工程的開始和工程的結束,只有日出和日落。除了工程老闆檢視進度,甚至沒人留心到深山裡我們的存在。
每天早上,周扒皮都還沒到雞窩邊的時候,我們就扛著鐵鍬、鐵鏟和鋤頭上路了。大家都不刷牙,也不洗臉就開始一天的繁重勞作。
太陽現出第一絲曦光開始,我們就刨沙,搬石頭,砌排水溝,幹到上午八點多鐘早全身大汗淋漓了,大家才歇了下來,紛紛掏出泡麵,在路邊就著涼水“啵啵”地啃吃,一般都能吃兩到三包。
九點鐘開始,攪拌和鋪沙的車和機器在山間轟鳴,我們分成好幾段跑跳著“伺候”和“餵飽”那些粗暴兇殘的傢伙。
太陽在頭頂炙烤著,腳下蒸騰的砂漿纏裹著熱浪在周身遊躥,隆隆鳴響的噪音足能將人的意志玩崩潰。十二點,後勤部送來一大桶一大桶渾濁的湯水,看著漂浮在上面的菜葉,我想到了家裡餵豬的泔水,竟然一點食慾也沒有了,但最後還是強迫自己灌下了兩大缽。
下午兩點鐘,人就像被送進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裡,太陽像照妖鏡一樣照得我們這些可憐的人無處遁形。雖說此時牛馬都不敢上坡覓食,但是我們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