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死寂。
符元是這個牢房裡最兇狠的,說話囚犯們也信,於是擴大的包圍圈止住了,雖然還沒有重新收攏,但囚犯們神色變換,都在懷疑。
他們盯著那個落了兜帽的少女,她就低低垂著睫,輕抿著唇沒有言語。
懷疑在沉默裡滋長。
然後囚犯們互相看看,開始試探,叫囂。
“應該是,假的吧?”
“肯定騙人的,之前怎麼沒見她提過。”
“隨便拿個瓶瓶罐罐就想嚇退我們,老大說的對,真當我們被嚇大的是不!”
“……”
叫囂聲逐漸走高。
在有人踏回第一步前,時琉終於撩起輕顫的睫。
她臉色好像更白了。
但依然安靜。像數九寒冬裡落了一場要壓跨山湖的暴雪,天地將傾,而亭外角落那支小小的白梅立於寒凜風雪,孤獨又寂靜地開著,興許一眨眼就會被埋入風雪。
可就算沒進去了,白梅也無聲。
時琉默然著,拿掉瓶塞,單手握住瓶頸,另只蒼白細弱的手伸到瓶口。
瓶身慢慢向她掌心傾倒——
壓垮了那些叫囂。
囚犯們幾乎屏息,雙目死死盯著瓶口,離得最近的符元不自覺鬆開了手,身體微微後傾。
青筋綻起在他額頭,他表情獰惡得抽搐。
如果倒出來的真是能化骨的毒物,他就以後找個機會廢了這個小丫頭。
如果不是,他等下就——
“啪。”
瓶口忽地停下。
一隻冷白清瘦的手,從旁扶抵住了漆黑的瓶身。
眾人愣住。
時琉是最驚怔的那個,她往側轉頭——
白衣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身,此刻就從後傾俯下來。他高她許多,被修長臂骨撐著,染血的袍袖幾乎滿蓋過她半邊薄肩,像一席落了紅梅的雪。
白得晃目,紅得刺眼。
“寧願傷己,不敢傷人?”
耳邊是少年低低似嘆的聲線,輕啞而好聽,只是嘲弄不加掩飾,像薄厲的冰片凍住了她故作的鎮靜。
一眾牢犯們也回過神。
符元臉驀漲得通紅,見少年仍能自如起身,讓他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他陰狠咬牙:“行啊,一個兩個把老子當猴耍?小白臉,你今天死定了——老子要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捏碎!”
符元耍狠上前,攥著沙包拳頭就要砸下來。
時琉身後就是白衣少年的胸膛,她退無可退,嚇得臉色一白。
那隻冷白修長的手就在此時鬆了黑瓶,像隨便一撥:
“咔——”
“……嗷!!”
符元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遲了半拍,他癱軟倒地,抱著臂膀嚎叫著蜷起來。
沒人能看到酆業是怎麼做的,除了時琉。
在那隻清瘦手掌托住符元沙包拳頭時,一點淡金色曳著光尾,像蛇纏上符元整條右臂。
然後他的胳膊就被擰成了麻花。
時琉覺得至少斷了五六節。
數息過去,符元的慘叫聲裡,所有囚犯反應過來,一個個面色鐵青或者刷白,僵硬雜亂地往後退躲,整個牢房瞬間就空出大片。
只剩中央倒地哀嚎的符元,以及角落裡貼牆瑟瑟不敢與少年對視的囚犯們。
而酆業壓根沒看他們。
符元嚎得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他好像沒聽見,從頭到尾就那副懶散又走神似的模樣,直等到身前女孩臉色蒼白地回眸,拿格外黑而幽憐的瞳孔仰覷著他。
“你……”
酆業淡淡回神,“他們說,你是單獨住一間的?”
時琉咬唇,截住要出口的問,最後沉默地點了點頭。
酆業滿意了些:“走吧。”
說完他也沒等,徑直往牢門外走去。
時琉一怔,下意識扭頭看地上嚎得漸漸沒聲兒了的符元。
應該是疼暈過去了。
時琉遲疑跟上去:“不管他嗎?”
酆業一停,回身,眼神帶著厭倦懶散:“殺了?”
“——”
時琉一嚇,仰臉看他。
然而白衣少年真如聲音一般,冷淡漠然不似玩笑,連那雙黢黑眸子都是玄冰似的寂冷。
好像說的不是一條人命,只是隨手可斷的一根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