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擋。家人、房子、工作,我依然願意繼續相信這一切,但痛苦卻像一片激流一樣捲走了一切。夜裡,當我獨自關在寂靜的房間裡時,我有時想:我的心還在為誰跳動呢?為了仍然需要你的圖其和拉亞圖阿,我立刻就找到了答案。但這些可親的名字已經不能讓我有任何的激動,任何的喜悅,我的靈魂似乎和夏安的生命一起熄滅了。
於是我對自己說,塔麗塔,你正在失去理智。如果你在想起孩子的時候再也感覺不到幸福,那就是你生病了。雖然你不知道這種病的名稱,但它就在你的身上,將把你摧毀。你很快也會被關進瓦亞密。
這種預感讓我在一天早上突然想到了離開。在我喪失最後的力氣之前,離開塔希提。在歷經打擊以後,我第一次充滿愛意地想到了馬龍,彷彿他能給我幫助。馬龍在五年前就幾乎遺棄了我們,直到夏安死後,他才發來了傳真。
——馬龍,我不行了,我可以去你那裡嗎?
——來吧,我親愛的。立刻就來吧,我給你買機票。
我帶著圖其和拉亞圖阿飛往了美國,去逃避痛苦和瘋狂。我們像一群落難者一樣登上了飛機。馬龍在洛杉磯的機場等我們。就在他向我們伸開雙臂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們是多麼地想念他。我們在談起夏安的時候,都哭了。
他怎麼把我帶去看他的心理醫生呢?今天下午,塔麗塔,我們和醫生約好了。——不,我不需要。我不想去看你的醫生!但我看他很堅持,所以就說:什麼醫生呢?——可以和你談談我們的問題,談談夏安的醫生。我說好吧,那我們去吧。
這次和醫生的約見竟帶給我沒有預料到的幫助。
醫生首先問馬龍他對我的感覺。我聽見他回答說我從未停止過愛塔麗塔。這句話讓我的靈魂復活了。這種復活不是瞬間的,而是在分分秒秒,日復一日中逐漸完成的。我從未停止過愛塔麗塔,這十個字像一群工人似的在我的內心裡工作,他們為我的靈魂修建了地基,然後蓋起了牆壁和露兜樹的屋頂。在我走向瘋狂的時候,他們把我植根於活人的世界。
心理醫生接著讓馬龍談談夏安,但馬龍還沒說出話來,已經開始痛哭。他的哭聲同樣也修復了我的靈魂。我們從沒像現在這樣靠近過,彼此間充滿了同情和愛。
所以,當醫生問我同樣的問題時,我回答說我愛馬龍,我將永遠愛他,直到我死。這天,或許正是這種愛讓我能夠含著淚講述夏安,講述在馬龍要求我懷第二個孩子時的幸福,回憶我們是多麼地渴望她,期待她,以及在我知道自己生的是女兒時的自豪,馬龍是那麼地想要一個女兒,不是嗎?以後,我再也沒講過如此多關於夏安的事。我甚至不允許馬龍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我告訴他我再也不想你對我講她,馬龍,我再也不想,這讓我太痛苦了。
在這次和心理醫生約見的兩三個星期後,我還要去另一個醫生那裡看腹痛。在聽診後,他什麼也沒說。但第二天,他打來電話。他要求我立刻去見他。為什麼?難道我的病很嚴重嗎?他在電話裡無法解釋,但是感覺非常焦急。這天,我得知自己患了子宮癌。當醫生告訴我的時候,我不自覺地竟感覺到了輕鬆。原來我預感到即將摧毀我生命的就是這種病。子宮癌。這樣很好,我也快死了。
很快,醫生和馬龍在診室裡對手術進行了爭論。這次,馬龍站在了我這一邊。他不想讓我死。在前一天,他已經給幾個醫生朋友打過電話。而我始終處於一種半清醒的狀態,似乎這一切並不與我有關。外科醫生主張切除被感染的器官,但遭到了馬龍的反對。我聽見了他說的話,我試圖去理解他的真實意圖。啊!他原來希望我繼續做一個女人,做一個可以懷孕的女人。我當時並不能理解他的固執。我已年近五十五歲,而他已過七十歲……很久以後,當我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為他的固執感動了。因為這是他在為抗拒時間的流逝而作的最後的努力。
馬龍無法相信死亡會勝過他。他不能相信,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敢於和他對抗。也許,他心裡秘密地認為如果我繼續做一個可以懷孕的女人,他就仍然有最後的決定權。他不明白這種病其實是夏安在我體內的死亡。我的身體似乎在企圖擺脫孕育夏安生命的部分,這個屬於她的部分。我想對馬龍解釋,想輕聲地對他說馬龍,我的部分生命已經和夏安一起死了,你明白嗎?永遠死了。我們必須接受它,必須忍受。我們無法反抗。但每次話到嘴邊的時候,我的眼淚已讓我泣不成聲了。
在手術完成後,我們兩人重新回到他在穆赫蘭大道上的家。孩子們已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