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查庫款(12)
“張之洞有瀆職的罪行嗎?”徐時霖提出疑問。
“怎麼沒有?”王定安冷笑道,“私自動用兵丁下鄉剷除罌粟苗,就是一條大瀆職罪。你們都知道,方濬益說的,全省因此事造成的人命案就有七八起,燒去房子不下二三百間,這個罪還不重嗎?”
“對啦!”徐時霖拍起手來,“這一條就夠他受了。”
葆庚想起當時自己也很賣力地執行這個命令,倘若要認真清查起來,自己也逃不了責任,何況這事還要牽連提督葛勒爾,於是搖搖頭說:“這事是張之洞和葛勒爾共同辦的。葛勒爾是個翻臉不認人的魔頭。他若知道是你我告發了他,說不定會拿刀子捅了我們!”
葛勒爾的性格王定安也是知道的,葆庚說得不錯,惹惱了他,弄不好半夜被人劈了,還找不到對頭。
王定安心裡一陣發毛後,也不敢堅持了。
見王定安不開口,葆庚說:“我們請九帥幫辦吧,若九帥出面講話,一切都沒事了。九帥一個小指頭,就把張之洞扳倒了。”
“你也說得太容易了!”王定安抬起頭來,面上帶有幾分憂鬱的神情。“張之洞這個人也不是好惹的,去年他就戳了九帥一下。”
葆庚說:“九帥正好要找個藉口出氣呀!”
“九帥離開了山西,他又怎麼好再來過問山西的事呢,得為他找個理由才是。”
“我看也不要麻煩九帥了,乾脆,來它這麼一下!”徐時霖咬緊牙關,伸直右手掌,用力晃了晃。
葆庚一見,頓時臉黑了,王定安也呆住了。
徐時霖走到二人的身邊,三顆腦袋靠得緊緊的。
徐時霖低聲說:“過幾天就下手,到時朝廷查的就是命案了,誰還會再管五年前賑災的事!”
葆庚唬得直盯著王定安。王定安木頭似的立了半天后,輕輕地點了兩下頭。
三顆腦袋靠得更緊,說話的聲音也更輕微了。
四 巡撫衙門深夜來了刺客
前幾天,護送閻敬銘到京師的郭巡捕回到太原,帶來閻尚書給張之洞的一封信。信上說,在拜見太后時,他已將寓居山西多年來親眼所見的弊端,擇其大者跪奏太后,還著重談了清查藩庫的事。太后用心聽了奏對,說張之洞辦事實在,山西大災後尚未復原,戶部要照顧山西。
張之洞讀到這裡,心情很激動。“辦事實在”這四個字,無疑是對自己到山西一年來所作所為的嘉獎。這對參劾葆庚、王定安,以及徹底清除山西官場三十年來的這樁大積弊,是一個莫大的支援。他十分喜悅地讀下去。
接下來,閻敬銘告訴張之洞,要充分利用太后“戶部照顧”這道口諭做文章,將山西幾樁積年未決的大弊端,如晉鐵貢輸一百年來腳費一直未提高等迅速奏報,我這個戶部尚書將盡力來辦。
這真是一件大好事!類似貢輸晉鐵這樣的事,在山西真是太多了。山西本是貧瘠之省,銀錢一向十分短缺,還要無端地增加這些負擔,從而招致百姓更大的怨恨,也使得百姓更為貧困。現在,閻敬銘以戶部尚書的身份,願意出面來解決山西這些積欠的大問題,豈不是天賜良機!張之洞再次領悟到“朝廷有人好做官”這條古訓,自思這幾個月來對閻敬銘所下的功夫沒有白費。
張之洞安排桑治平和楊銳辦理此事。經過他們二人多方查尋訪問梳理歸納,一共列出了十七項因公家經費不足,不得不向百姓攤派的弊政。這十七項分別為:鐵、潞綢、農桑絹、生素絹、呈文紙、毛頭紙、京餉津貼、科場經費、歲科考棚費、兵部科飯食、印紅飯食、秋審繁費、臬書飯食、臬府縣三監繁費、土鹽公用、各府州歲科考經費、交代繁費,共需銀三十萬兩左右。
張之洞看過單子後大吃一驚。一來山西,便聽說各種攤派嚴重,卻沒有想到攤派的專案這樣多,為數這樣大,而且大多毫無道理。十七項攤派一項一項地攤下去,無異於在百姓已經疲勞不堪的脖子上,再套上一根根要命的繩索。弊政單的最後面引了靈丘一個老農的話:“俺們老百姓好比一棵白菜,官府的一次攤派好比剝去一片菜葉,一年下來,葉子都被剝得精光,只有等死。”張之洞讀了這句話,心裡沉痛極了。
自古以來,朝廷設官置衙,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能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嗎!可是由於機構繁多、人員冗雜,而且還要貪汙中飽,老百姓的血汗膏脂幾乎被榨乾。官衙不但不給百姓造福,反而給百姓添禍。如此看來,這些官衙豈非不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