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治平說:“你怎麼知道柴廣是我的岳丈?”
張之洞說:“我的一個布衣朋友前幾天特地來古北口拜訪過你。他叫吳秋衣,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那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在我的面前竭力推舉你。”
“他怎麼推薦我的?”
“他說你有管仲、樂毅之才。”
桑治平笑了起來:“我怎麼可以跟管、樂相比,一個江湖流浪者而已!倒是柴家的確為柴世宗的後裔。可惜也早已沒有鐵券丹書,淪為平民百姓了。”
說話間,側面牆壁上一幅水墨畫又引起了張之洞的注意:莽莽蒼蒼的燕山上,起伏著蜿蜒曲折的萬里長城,古北口高聳於畫面的左下角,雄偉的關樓凌空矗立,俯視著一望無際的關東大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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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燕山聘賢(15)
看到這幅畫,張之洞猛然想起醇王的囑託來。
“醇王爺聽家兄說過,兄臺長於繪事,想請你為王府畫一幅古北口中堂。我看這一幅就很好,請你照這個樣子再畫一幅如何?”
提起醇王,二十年前密雲縣深夜拘捕肅順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桑治平的腦子裡。他本想斷然拒絕,但又怕張之洞難堪,便說:“這幅畫是好幾年前畫的,近年來我一直未拿過畫筆,技藝生疏了。過兩年吧,待我活活手後再畫吧!”
桑治平的那一段歷史,張之洞並不知道。他想這大概是出於文人的清高吧,他不願隨便給王府送畫,以避巴結之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遂笑著說:“好吧,這事以後再說。”
柴氏進來,向張之洞問好後,請他到廳堂吃飯。桑治平的獨生女燕兒也同桌吃。雖是山村野外,無京師的豪華闊綽,卻比京師的菜蔬新鮮爽口,尤其是幾碗燕山野味,則更是城裡所吃不到的。一頓晚飯吃得大家興致極高,張之洞與桑治平的家人也顯得親切隨便了。
吃過晚飯後,桑治平陪著張之洞遊覽了古老的關樓和前朝的行宮,又細細地看了看這段長城的建築。掌燈時分,二人重回書房,開始談及正題。
桑治平說:“接到你的信,知你蒙特別聖恩,擢升山西巡撫,先要向你賀喜。”
張之洞說:“不瞞老朋友,久屈翰苑,突然得到外放一方的聖命,我自然是興奮而深懷感恩之情。只是巡撫地位雖尊,卻也擔子沉重,不比在京師做言官史官,到底只是寫寫說說,不負實際責任。因此,奉命至今,心裡一直未曾安妥過。早就想來拜訪你了,只是因故延遲了時日。”
桑治平用心傾聽著張之洞的話,聽得出說的都是實話。他說:“誠如你所說的,一省巡撫的確擔子沉重,它直接關係到百姓的切身利害,要辦的都是有關國計民生的實事,不是能言善辯、引經據典就可以解決得了的。”
張之洞點點頭說:“你說得對,我所缺的正是辦實事的經歷。過去雖做過湖北、四川兩省的學政,那也還只是與書籍和士人打交道,錢糧刑名這些經濟大事並未著邊。你曾在家兄身邊做過多年幕友,富有經驗,我很想能隨時得到你的點撥。我也不繞圈子了,開門見山說吧,我這次到古北口,就是來敦請兄臺出山,隨我去太原,幫幫我的忙如何?”
桑治平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繞開張之洞的所問,說:“前些日子我收到青帥從南皮發來的一封信。信上說你已蒙擢升,或將實授侍郎,或將外放巡撫。”
“噢!家兄這麼快就把我的事告訴你了。”張之洞頗為驚訝,“家兄信上還說了些什麼?”
“青帥信上說,”桑治平放下茶杯,“若實授侍郎則罷了,若外放巡撫,則希望我能為你佐幕。”
“你看,我們兄弟倆想到一起了。”張之洞懇切地說,“仲子兄,請你務必幫幫我的忙。”
“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桑治平面色凝重地思索著。
“你可以做我的幕府總文案。當然,這個職位事情多,煩雜,不一定會適合你。要麼,就不負任何實際責任,就作為我的朋友在衙門裡住著,幫我出出主意,噹噹參謀。不管你選擇哪種身份,我都按山西巡撫衙門前一任總文案的薪銀髮你雙俸,保證你一家老小無衣食之虞。”
桑治平笑了笑後說:“我並沒有和你一起辦過一件實事,平時所說的,都只是嘴上功夫。常言說得好,說的容易做的難,你憑什麼就這樣相信我?”
張之洞認真地說:“憑我們交往時我對你的瞭解,憑家兄對你的信任,也憑這次與你素昧平生的吳秋衣的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