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抗美、反美、蔑視美國”。這個運動有一個背景,就是抗美援朝。戰士們在前線作戰,我們要把後方搞得乾淨一點。所以當時把所有跟美國有關係的人都清理了一遍。對於一般的人來說還是以教育為主,也重點批判了幾個人。那次運動的好處就是沒有做組織處理。就是重點批判的陸志韋、張東蓀和趙紫宸,批雖然批得很厲害,但是在生活上都作了一定的安排。當時黨的政策還沒有像後來反右時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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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隊進入燕京不久,就根據中央檔案的精神開展運動。我做了一個動員報告,講了當前的形勢,動員大家要檢查對美國的認識。在當時那種政治氣氛下,很難再全面地去考慮美國人辦燕京大學在學術上還有貢獻這些方面。都是儘量以揭發的角度去看美國人在燕京大學作了什麼壞事。有一份揭發材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材料說在美國國會曾經有過議論,說在中國辦大學比派軍艦去更重要。這個材料出來之後,經過小組討論,得出結論,美國人到中國辦燕京大學是有政治目的的,我們要和他們劃清界限。在這個基礎上,根據大家的揭發材料之後又搞了展覽會。展覽會的主要內容就是表現美國人為什麼要辦燕京,他們的政治意圖到底是什麼?如果現在能把那次展覽的材料找到,當時的情況基本上就明瞭了。當時工作隊還辦過一個報紙《燕京快報》配合運動。報紙的主編是彭佩雲,具體編輯工作是吳玉寧。這個運動的目標很清楚,重點是三個人物,其他人是教育問題。在活動的開展上,依靠了一些進步的教授,比如說翁獨健、雷潔瓊、嚴景耀、侯仁之等人。
在那次展覽中,陸志韋和美國人的通訊被公開了。在燕京化公之後,陸志韋在給美國朋友的通訊中說:財產還是你們美國人的,你們走了我們要負責為你們把財產保護好。尤其是到了抗美援朝期間,美軍打到鴨綠江邊的時候,美國的教授給陸志韋的信中說:我們就要回中國了,希望很快能見到你們。這種信跟當時的政治鬥爭聯絡起來就不得了了。後來工作隊還動員陸志韋的女兒去批判他。這個訊息傳到美國之後,在美國華人裡引起了很壞的反應。這樣的做法,現在看起來是粗暴的。而且工作隊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是同意了的,我是隊長,我不同意,工作組就不能那麼做。這些人過去都做過我的老師,老師們的為人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在政治上怎麼樣,我心裡也沒有底。當時很多燕京人說我:“大中,燕京也是你上學的地方,你怎麼不理解這些人?”這樣的估計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後人怎麼評價那是另一回事了。
側記
我曾經在許多燕京人那裡聽到張大中的名字,作為當年燕京校園“思想改造”運動的核心人物,他至今仍然時常被燕京人提起。燕大思想改造運動至今還少有人提及,我問了不少人,他們都說:“不太清楚。”這個好奇心,在我到張大中的家中去之前一直存在著,越來越濃。
我問他當年的情況,他猶豫著回答:“不好說,不好說。”隨後話題漸漸開啟,過去的歷史在張大中的記憶裡漸漸還原。作為記者,我會如實記錄張大中所說的每一句話。作為社會人,從思想上來說,我跟張大中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這些似乎沒有妨礙我和他的交流,因為他說:“歷史不能篡改。”我相信老人的真誠,因為講述時老人閃動的淚光。
背景的不同,讓張大中的講述與眾多受難者的講述出現了不同,口吻、語氣都那麼不一樣。相同的歷史事件,在不同的人的講述中是不同的,在保證真實的前提之下,有的人會放大,有的人會縮小。這句話,好像跟這篇口述的內容遠了一些。
作為過來人,張大中是坦誠的,他也想弄清楚當年的歷史,短短的幾個小時,遠遠沒有講述完他的故事,而他的故事又是如此引人入勝,我想,我應該再去看看這個可敬的老人,再跟他嘮嘮嗑。
謝道淵:院系調整的見證人(1)
謝道淵:1924年11月20日生,安徽省六安市人。1946年考入燕京大學新聞系。1948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49年至1952年5月,先後在燕京大學擔任學生自治會主席、團總支書記、黨總支副書記、書記等職務。1952年5月至1966年5月在北京大學先後擔任黨委副書記兼統戰委員、宣傳部長。文革期間被批鬥,先後被下放到江西五七幹校和北京大興北大農場。1978年平反後擔任北大圖書館館長,1983年調至中國國家圖書館,任黨委書記、副館長。1988年1月離休。
謝道淵
口述:謝道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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