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指甲在長,細胞在調整,頭髮在繁密,筋骨在發展,腦部柔軟的灰白質的皺紋在加深。他的腦子在生下來的時候象一塊冰一樣光滑,純潔無暇,但瞬息之間,好象給石塊砸了一下似的,馬上有了斑斑的裂痕,那是無數思想和發現所造成的蜂隙。
他的姊姊小黑同其他暖房裡的孩子一樣跑來跑去,不斷地在吃著。他的母親守在他旁邊哆嗦著,她沒有胃口吃東西,她的合上的眼睛四周盡是皺紋。
“日落了,”他的父親最後說。
白晝過去了。光線黯淡下來,外面起了風。
他的母親站了起來。“我要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再看一眼……。”她呆呆地注視著,全身哆嗦。
他的父親眼睛緊閉,他靠牆躺著。
“我起不來,”他語不成聲。“我起不來。”
“小黑!”母親喊了一聲,女孩子跑著過來。“給你,”她把西穆遞給了女兒。“把好西穆,小黑,喂他吃的,照顧好他。”她最後一次親了一下西穆。
小黑一言不發,抱緊了西穆,她的綠色的大眼睛眼淚晶瑩。
“去吧,”母親說。“在日落時候帶他出去。你們去玩吧。找吃的,一邊吃,一邊玩。”
小黑頭也不回就走了。西穆在她的懷抱裡掙扎,他的悲哀的眼睛不能置信地國過頭來看一眼。他哭了起來,嘴裡說出了生下來的第句話:
“為什麼……?”
他瞧見她母親頭一抬。“孩子說了話!”
“是啊,”他父親說。”你聽到了他說的是什麼嗎?”
“我聽到了,”母親消們地說。
西穆最後看到的他父母的活著的形象是他母親四肢乏力,搖搖晃晃地慢慢走到她已經無聲的丈夫身旁躺了下來。這是他最後一眼看到他父母的動作。
第四章
黑夜來了,又過去了,接著開始了下一天。
在夜裡死去的人的屍體都送到一座小山頂上去埋葬。送葬的隊伍很長,因為死人很多。
小黑走在送葬的行列裡,一隻手牽著剛會走路的西穆。就在天亮之前一小時,西穆剛學會走路。
在冰山頂上,西穆又一次看到了遠處一顆大種籽一樣的金屬做的東西。別人都沒有看它,也沒有提到它。為什麼?是不是有什麼緣故?它是不是一種幻覺?他們為什麼不跑到它那裡去?禮拜它?想法登上去,飛到宇宙空間去?
送葬的悼詞都說了。屍體給放到了地上,一會兒以後,太陽光就會把它們火化掉。
送葬的行列這時就轉過頭來,跑下山,急於要享受幾分鐘的自由時間,在甜蜜的空氣中跑啊,玩啊,笑啊。
小黑和西穆象小鳥一樣蝶蝶不休,在岩石縫裡找果實吃,交換生命的知識。他生下來剛第二天,她剛第三天。他們總是給生命的流星速度追趕著。
他的生命又有一章揭開在他面前。
五十個年輕人從懸崖上跑下來,粗大的手中握著尖石做的匕首。他們大聲喊叫著,奔向遠處一片黑黑的小懸崖。
“打仗!”
這個念頭在西穆的腦海中出現,使他吃了一驚,十分恐慌。這些人是跑到別人居住的黑色小懸崖中去打仗,殺人的。
但這是為什麼?不打仗,不殺人,生命不是已經夠短促的嗎?
他從極遠的地方聽到了廝殺的聲音,不覺脊樑骨涼了大半截。“為什麼,小黑,為什麼?”
小黑也不知道。也許到明天他們就會明白了。至於現在,要緊的還是找吃的維持生命。小黑那樣子彷彿是一隻蠍子,粉紅色的舌尖老是在舔著,老是想吃東西。
臉色蒼自的孩子們在他們周圍跑著。一個甲殼蟲一樣的男孩子在岩石上亂闖亂跑,他把西穆推開,把他手中的一隻特別甜美的紅果搶了去,那是西穆從一塊岩石下面採來的。
西移還沒有站住腳跟,那孩子已迫不及待地把那果子吃了。西穆搖搖晃晃地衝了過去,兩人扭在一起,跌了下去,在地上翻滾著,還是小黑使勁把哭鬧著的兩個人拉開。
西穆流了血。象一個神一樣,他站在一旁說:“不應該是這樣。孩子們不應該是這樣。這不對!”
小黑把那個闖禍的小孩趕開。“走吧!”她叫道。“你叫什麼名字,壞孩子?”
“奇昂!”那孩子笑著叫道。“奇昂,奇昂,奇昂!”
西穆使盡了他幼小的無邪的臉上的全部狠勁,盯著他看。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他的仇敵。彷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