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知已拉開幾米距離,若以商店樓層計算,怕有三四層了——已到女服櫃檯或和服專場。我無可奈何地想,這石山究竟有多高呢?我和她已經爬過的那部分都已有相當的高度,而若繼續扶搖直上,其整個高度必然十分了得。我曾一度興之所至地步行上過26層高樓,但這次登攀似乎還不止那個高度。
不管怎樣,黑漆漆望不見下面反倒不失為好事。雖說我是登山老手,但若在沒有任何裝備的情況下只穿普通網球鞋危危乎爬到如此高處,也必定嚇得不敢俯視。這無異於在摩天樓正中不借助安全繩和吊車來擦拭玻璃。什麼也不思不想地一個勁向上攀登當中倒還算好,而一旦停住腳步,不容我不為這高度而漸感心神不安。
我再次歪頭仰望。看樣子她還在奮力攀援,電筒光同樣搖來晃去。較之剛才,位置已高出許多。她的確善於爬繩,如她本人所說,但也實在高得可觀,高得近乎荒謬。歸根結蒂,那老頭兒何苦逃竄到這等神乎其神的場所。如能挑一個簡便易行的地方靜等我們到來,我們也大可不必遭此劫難。
如此呆呆思考之間,頭上好像傳來人的語聲。抬頭一看,但見小小的黃色光點如飛機尾燈緩緩閃爍。估計她總算到頂。我一隻手抓繩,一隻手拉過電筒,朝上邊送出同樣的訊號。
又順便往下照了照,想看看水面升到多高。但電筒光很弱,幾乎什麼也看不清。黑暗過於濃重,除非相當靠近,否則根本看不出究竟。手錶指在凌晨4 時12分。天還未亮,晨報尚未派發,電車尚未啟動。地上的人們應當還在酣然大睡。
我雙手攥緊繩索,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向上攀援。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24。世界盡頭(影子廣場)
一連三日光朗朗的晴天,這天早晨睜眼醒來便結束了。天空被厚厚的烏雲遮蔽得不見一絲縫隙,好容易爬上地面的太陽早已被奪去固有的溫煦與光輝。在這灰濛濛陰沉沉冰冷冷的天光中,樹木將搖盡葉片的枝條如海中魚柵一般刺向空中,河流將凍僵的水聲播往四方。看雲勢,隨時都可飄下雪來,卻沒有下。
“今天怕不至於下雪,”老人告訴我,“那不是下雪的雲。”
我開啟窗戶再次仰望天空。但分不清什麼樣的雲可以降雪什麼樣的雲不能。
看門人正坐在大鐵爐跟前脫鞋烤腳。火爐和圖書館裡的一般形狀。上面是足可放兩個水壺或鍋的爐蓋,最下面有塊掏灰用的潔動鐵板。正面像西式裝飾櫥似的有兩個大金屬把手。
看門人坐在椅子上,雙腳搭於把手。房間被水壺蒸氣和廉價菸斗的氣味——想必是代用煙——弄得潮氣瀰漫,直令人窒息。當然其中也混雜他腳上的臭味。他坐的椅子後面有張大大的木桌,上面整齊地擺著磨石、柴刀和斧子。無論哪把刀斧都使得相當厲害,以致手握部分完全變了顏色。
“圍巾的事,”我開口道,“沒有圍巾脖子實在凍得受不住。”
“啊,那怕是那樣的。”看門人煞有介事地說,“那一點我十分清楚。”
“圖書館裡頭的資料室有誰也不用的衣物,如果可以使用一部分的話,我想……”
“噢,那個麼,”看門人說,“那個隨便你怎麼用。你用是沒有問題的。圍巾也罷大衣也罷悉聽尊便。”
“沒有物主麼?”
“物主你不必介意。就算有也早忘了。”看門人說,“對了,你好像在找樂器?”
我點下頭,此君無所不知。
“原則上本鎮不存在樂器這種東西。”他說,“但也並非完全沒有。你工作勤勤懇懇,要件樂器怕也沒有什麼不合適。可以去發電站問問那裡的管理員,說不定會找到一件。”
“發電站?”我訝然。
“發電站之類還是有的。”說著,看門人指指頭上的電燈,“你以為這電是從哪裡來的?總不至於以為是蘋果林上結的吧?”
看門人笑著勾勤出去發電站的路線:
“沿河南邊的路一直往上流走。約走30分鐘右邊會出現一座舊糧倉,糧倉既無房蓋又沒門扇。往右拐再走一會,有一座山,山那邊是森林。往森林裡走500 米就是發電站。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我說,“不過冬天進森林不危險嗎?大家都那麼說,我本身吃過苦頭。”
“啊,是的是的,這點我倒忘個乾淨,還是我用板車把你推上坡去的呢。”看門人說,“現在可好了?”
“不要緊了。謝謝。”
“有點心有餘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