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嗔怪地看著他,笑著問他:“是不是又想走了?”
他每次都是撓撓頭,“嘿嘿”一笑卻不說話。
然後他娘便會接著道:“想走就走吧,娘還能強留你不成?你現在也長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忙,能知道回來看看我和你爹就算是有孝心了。”
再對這樣的技,方勝依然訥訥無言。
接著他娘便會嘆口氣,抓著他的手慈祥地道:“算了,你心都不家了,還是早點走吧。不用掛念我和你爹,家裡有你二弟呢。”
直到現在,方勝才知道,原來他娘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裡想的肯定完全相反,她並不想讓他走。
實際上方勝他孃的很多心思都是憋在她自己裡的,從沒告訴過任何人。但是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為這一次小小的風寒,竟徹底拖垮了她的身體,後來她已經神智不清,便無意識地將所有的想法敘叨出來。
大夫給她診治之時,便知她內腑早有隱疾,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未必不能再多活幾年,若是以良藥妥善調理,將那隱疾徹底根除也不無可能。可是她染病之時早已過了方勝說的三年之期,見不到方勝,她的心就懸了起來。等得越久,她就越是擔心方勝,把幾乎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掛念方勝上,自然沒有什麼意志對抗她的風寒還有隱疾。
於是在這三面夾擊之下,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拖了幾個月,大夫已經束手無策……
在彌留之際方勝她孃的神志已經不太清楚,常常說胡話,也常常拉著方勝她二弟的手喊“勝兒”正是在這段時間,她的家人知道了她的所有心思。
假若她依然清酷的話,興許到死都不會說出那些思念方勝的話,因為她怕方勝為此自責傷心。
方勝她娘去世之前出現了短暫的清醒,那是真正的迴光返照。她依次和方勝他爹,他二弟,他弟媳,還有方晨生交待了幾句話,然後便失去所有力氣,只能無力地睜著眼睛看著上方。當時她躺在床上,只能看到幽暗的房頂,但是她的目光卻無比柔和,臉上甚至微微浮現出慈祥的笑意,然後兩行淚水便順著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流了下來。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她人生的最後一刻,她看到了方勝。
山花爛漫的田野間,青草才能沒過腳腕,才三四歲大的方勝在田野間“咯咯”笑著瘋跑著,嘴裡一聲聲喊著“娘”二十歲出頭的她站在遠處靜靜看著兒子,伸手攏了攏耳邊幾縷青絲。
這就是她此生看到的最後景象。
第三八九章 徹尾
勝所知道的有關他娘臨死前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他爹氣”小他,這個老獵人身體情況也不好。事實情況是,自從知道方勝他娘已然病入膏育,方勝他爹的身體也隨之垮了下來。
拖到現在,方勝的他爹也是生命垂危,如果不是方勝的二叔乾脆住在他們家照顧方勝他爹,只怕這個老獵人現在也已經不行了。
方勝根本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上一次離開時還好好的兩位老人,為什麼一轉眼就一死一病。就連病者也已到了瀕死的程度!
都說世事無常,可是對他來說,這也太無常了點!
方勝忍不住捫心自問。難道自己做過很多壞事嗎,難道自己是個很缺德的人嗎,難道自己竟幸運到了連老天都嫉妒他的運氣以至要以這種方式懲罰他?!
方勝當然找不到答案。他能做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照顧他爹,二就是跪在他娘墳前懺悔。
方勝的醫術師從胡慕華,學以致用了這麼多年後,其水平已經遠強於一般郎中,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他爹的身體情況便好了一些。
然而這並未能稍減他心中的自責,只要想到只需早回家兩天他就能見上他娘最後一面這樣一個事實,他就後悔得想死。
當時的情況時,他和玉漱還有邵九州一家三口慢吞吞地往喬家莊趕著,哪怕他催一催車伕,都有可能為他們節省出兩天的時間來。然而因為想著這一次回家要在家長住。反正多得是團聚的時間,他就沒急著趕路。現在好了,他娘已經從這些間消失了!所謂的團聚,將再也不存在。
他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一向對危機有些預感的他為何沒有任何不妙的感覺。
抱怨預感未曾出現,抱怨在邵集鎮停留了太長時間,抱怨未曾提前往家寫封信,抱怨路上走得太慢,這些全都是很可笑的念頭,歸根結底,只能怪他自己。
多少年來,他潛意識中始終覺得還有的是時間,不用著急,早晚會回來陪他爹孃。他能怪的。只有自己的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