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軍環顧著林楓的新辦公室,有些不好意思:“林主任,不,林經理。我聽說大夥兒今天要來這兒,現從廠子趕過來的,我擔心出什麼事兒。他們都是內退職工,你也知道,廠子這幾年不景氣,他們已經兩個月沒開工資了,每月只領四五百塊錢的基本生活費。”
林楓一邊讓座,一邊倒茶:“這種情況‘大華’以前也有過,怎麼不去市政府呢?想不到我第一天上班,辦的還是這種事兒,好象仍然沒有離開國資委呢,呵呵。”
李大軍搖了搖頭:“最近廠子裡的傳聞很多。”
“重組不是件好事兒麼?”
李大軍嘆了口氣:“林經理,整件事兒的來龍去脈你最清楚。去年‘時代’和我們簽了一個包銷合同,為了這個合同,我們還特地還讓‘大華’代購了一條進口生產線。一千五萬啊,對‘大華’也是天文數字了。可那條生產線不好用,除錯了半年產品仍然下不了線,質量一直達不到合同的要求。”
林楓飛快地思索著,打算弄清事情的脈絡。“時代”和“大華”千絲萬縷的關係,看來他只知道個大概。
李大軍望著眉頭緊鎖的林楓:“林經理,我們覺得你和‘時代’的那些人不一樣,你是個好人。也許就因為不一樣,大家才不去國資委,而來直接找你的吧?”
“找我?”林楓沉吟著。他在國資委制定的重組方案是大體參照自己原來擬寫的“調研報告”進行的。思路只有一個,就是引入外部的資金和技術,將不同企業的同質業務進行整合。由收購方出資一億四千萬,購買“大華”百分之七十的絕對控股權。實際上,在操作過程中,林楓人為壓低了“大華”的資產數,當然,對於一家資產負債率較高,裝置嚴重老化的國企來說,在折舊計算和無形資產評估方面做些技術處理還是相對容易的。
進口生產線是林楓的主意,貸款也是他出面向母親協調下來的。他一方面必須為呂梁降低收購成本,另一方面則必須抬高“大華”的受讓價格。他要達到的效果是:不僅使“大華”變得足夠便宜,而且要排除其它企業的競爭干擾。如果算上安置費用和追加投資,這一次的投入超過兩億。在小小的濱海,一次拿出上億資金,只有“時代”具有如此實力。
從這個意義上講,林楓也是收購“大華”的幕後主使,只不過他手段高明些,規避了很多風險和責任。他能來“時代”,表面上打著呂佳佳的幌子。實際上,這完全是呂梁給予他的尋租報酬。
林楓覺得他欺騙了李大軍。只有他這種老實人,才會認準林楓是個好人,才會不去猜測他與呂家在暗地裡做了哪些交易。
李大軍來找林楓,是受人之託。廠裡的老老少少在等他的訊息。
當收購的事兒一經報批,一線職工也跟著人心浮動,他們和內退職工搞串聯,寫聯名信,情緒上的不穩定甚至影響到了日常的生產經營。聽說“時代天安”換了位新老總,還是原來國資委的副主任,專門負責對“大華”的收購,大家早上又嚷嚷開了:李書記,我們和你不一樣,你是頭頭兒,將來吃虧的不會是你。搬到郊區,我們的生活怎麼辦?如果再沒人管,我們也和他們一樣上街了。
李大軍這才知道,那些內退職工又鬧起來了。
他去找王天明。王天明不讓他去市裡,說在這當口兒不要添亂,現在收購已經變成了企業行為,市裡對“大華”的改制是支援的,找市裡有什麼用?李大軍也不想去市裡,他不能帶頭鬧,自己一鬧,職工那邊就會不可收拾。
自己畢竟是“大華”的書記,做事總得講個程式。
來的路上,李大軍騎著腳踏車。他覺得自己很象戲曲中的孤膽英雄,有幾分悲壯,有幾分孤獨。他不禁吼起了《收姜維》的戲詞兒:
號炮不住連天響,
鳳鳴山前起火光。
四處俱是漢兵將,
把姜維圍困正中央。
對於這種感覺,他不禁好笑,但又無論如何笑不出聲兒來。
一種無奈。
年紀越大,他越發現自己不能理解眼下發生的一切。
當李大軍走進林楓辦公室的那一刻,他有點兒陌生。
他突然發現自己開始吃不準面前這個憂鬱而清瘦的年輕人了。林楓說話遮遮掩掩的,他看得出來,對方避重就輕,態度雖然熱情,卻有推諉的意思。
環境和位置可以這樣輕易地改變一個人嗎?他不相信。
李大軍滿懷希望,清清了嗓子:“林經理,我是來給你送信的,聯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