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記憶,文字和旅行是自我放逐。總之,一切與時代無干。儘管,時代是母親,是所有存在體共同的背景。叛逆的孩子總懂得自己打發生命,也知道如何敷衍母親。
喜歡看一切相互背離的事物,覺得像親身領略一場革命。偶爾路過叢林深深處,看到那些軀體開花的枯樹,總覺心底莫名歡喜,那是真正嘔心瀝血的盛放,因為相互背離而相互滋養。生與死此時同在,一棵開花的樹自此超乎生死。
很喜歡佛家的無關風月。那情那景,如倉央嘉措所說,我來只想觸及你的指尖,吻你中夜的漫漫清輝。只是這樣寂靜相愛,默然歡喜。不樹任何紀念碑,只要玫瑰,年年為他開一回。
無關風月。只須一管洞簫,濯飲月色如霜。
惶然,或者出逃
黑夜,請你合上每一隻眼睛。
闔上每一座笑聲。
有些死亡不想你看見。
——煙水《眼睛會滅》
想學語言了。突然想及此點,所有飛揚跋扈的頭髮一下子擱淺在某處陌生的灘塗上,像無數張開翅膀的草。
現在頭很疼,常常犯頭疼病,因為思維長期受困於同一種顏色。很多時候,我多想抓住一根水草偷渡到另一種語境中喘息。不說話時,人只能面對自己;一旦開口,便是主動逃離。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我很喜歡這種*式的陌生化語體,太熟悉本身便是隔閡。生活很近,也很遠,無法追述的平靜像一條尷尬的河,因死亡而不朽。
每一種生存都是死亡,每一分鐘都在死去。我聽到生命從軀體中一次次出逃,像一個振臂疾呼、強行突圍的孤膽英雄。有時,我不得不抓住最後一綹頭髮,學蘇武杖漢節牧羊,在身份被稀釋和顛仆之前固守價值元素的最後純潔,固守每一寸已抵達的深度和信賴。只是,固守是徒勞的,這種丟失是必然,無法阻止。我沒問過蘇武是否幸福,但我絕對不是上帝最虔誠的牧羊者,在放牧的過程中就已不再相信放牧本身是種幸福的信仰。每一種身份都是一種溶液,所有溶液都會被生活慢慢離析、分解、從完整走向破碎,直至模糊,甚或虛無。可恨啊,最終連自己的名字都守不住,甚至一個手勢都會給肢解成無數譬喻,與呼籲的初衷大相徑庭。在真性情面前,所有解釋都是枷鎖。
寫了很久的新浪部落格突然不想再寫,太熟悉了,失去了最初開拓的鮮活,不再是花未開時月未圓,完全變成了畫船落月、細雨扶楊。嫻靜之餘都塗上了無言的倦怠,或許是真的累了。走過很長的路、看過太多的生死沉浮之後,疲倦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個不爭的事實。累了,累了,像鍵盤磨禿敲字的指甲,多了歲月的圓潤,少了青澀的刮痕。在俗世所謂的年輕和成熟之間,我實在無法從容選擇。
我很健忘,會忘掉很多過去,但是這些過去並非因為遺忘而遠去。歷史是群體性大手筆,不會太在意一人一事,也不在乎時間的流逝,以一種非革命亦非暴力的手法演繹身份的輪迴。不管是個人還是時代,最終都會摘下面具,使之淡化成更廣闊的意識存在,身份終於被模糊化。不再是你,也不再是我。到頭來都是那些空空的試管,在試驗中被染成不同顏色然後又被刷洗乾淨。一個人的一生大概是一個有趣的輪迴,刀光劍影之後是生的平靜,遙遠而孤獨。
黑夜的真實,不外乎兩個——黑暗和夢境。夢誕生於黑暗,但黑並非是其色彩,充其量不過是其神秘性的代名詞。像夢境本身,生活的真實往往脫離顏色獨自存在。色即是空的撲朔迷離直到拈花一笑方才徹底消解。
去年英文寫作教席歸國前曾說過,我和他一樣是“night person”,喜歡黑夜和安靜。一直記得他的臨別演講,關於網路自由言論的申斥,處處都閃耀著矍鑠的自我鋒芒。還有凌晨3點回復我的郵件,想必一個作家的生活方式多與夜相關,因為需要直面自我。生活雖然亙古恆久,而無可逃避之時卻很少。黑暗極具穿透力,你只要笑一聲,就能知道它可以無限抵達,在每一處淪陷的自我中強力掃射,給每一種無法突破的慾望塗上黑色。
黑暗可藏拙,但無法藏奸。任何不想暴露的死角,都會在黑暗深處熠熠。因為自我是無法迴避的,迴避只能增加罪孽。而任何黑色的爆發都是壯美的、無與倫比的。我喜歡夜,但不喜歡它的嚴厲和透徹。當我也逐漸成為一個夜行俠的時候,我多想它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對某些部位視而不見。像某些荒誕劇裡的走過場的,在觀眾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這固然有掩耳盜鈴之嫌,但也能在黑色的荒野中建立一座自己的城堡,至少可以暫時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