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王氏死了,子瞻一夢醒來,發現自己曾是這樣被晾乾在往事的甲板上。那是一條無法回溯河流,中間是生與死的界限。一線之間,竟似如此遙遠,不可穿越,不可觸碰。死別是不可以被晾曬的,因為已經失去了生的希望。晾曬死亡,不是生者的權利,也不是死者的專利。情死,更是註定了的生生相隔的隱痛與孤獨。
許多人死了,他還活著;許多人活著,卻已經死了。臧克家先生的生死論調是如此的鮮明,愛憎之意躍然紙上。許多活著的人,喜歡晾曬死去的故事。我認為這樣的人是不適合活著的,至少,是不名譽的一種活法。也有一些人,雖然死去了,卻有著不死的故事讓人深深懷念,後人一遍遍把這不死的故事晾曬在時代的年輪裡,供我輩瞻仰和緬懷。這樣的人是死的其所的,在我看來。
經年的仇恨和貧困,結痂的舊痕。衣衫襤褸的人匍匐在人行道上,絮絮叨叨著他或她可悲的身世和悽慘的遭遇,希望以此換得路人的一掬眼淚和一枚硬幣。或者,只是一句嘲諷和冷笑。我看不得這樣的窮困潦倒,這樣卑賤的乞求和廉價的施捨與同情。以這樣一種直白的方式晾曬貧困,似乎某種程度上也晾乾了人活著的最後一絲尊嚴。
當然還有比較隱晦的方式。單位又或學校的貧困證明或者貸款材料,明明白白的寫著某人某年某月遭遇某某困厄,雙親盡失或者單親家庭,或者自身遭遇某某疾病等等諸多不想被人獲知的故事。或者,有時候一個面色寒愴的人面對數千人做報告,清清楚楚的介紹他不幸的家境和遭際……這樣的鏡頭比比皆是,一些所謂社會賢達打著慈善和社會保障的幌子,實則同目睹一乞丐街頭乞食無異。
自願也好,強迫也罷,我不喜歡我們這個時代如此剖白這些弱勢群體的生活,畢竟這在人格上是不平等的。如果我們在幫助一些人的時候要以這些人的人格和尊嚴作為代價,我們的幫助還有什麼意義呢?慈善事業要做,助人為樂的精神要發揚,達者兼濟天下的胸襟要有。如果不是為了宣傳的需要,我個人更欣賞無名英雄式的慈善,或者“微塵”服務的精神。
或者我的言論太過偏激。不過我相信韓信當年受胯下之辱的時候,心裡肯定是翻江倒海的;一個啞了的人是不需要被告知自己是不能說話了的;一個胸膛中了彈的戰士大約是來不及自己掛號辦住院手續交手術費的。救人的時候,如果需要晾曬被救者的故事,大約也不應該以一種俯視的眼光和垂顧的態度吧。
救人於水火或者防患於未然。而不是人死了以後才撥打120或者110,火災毀滅了森林之後再呼119。
遲了,已經。
晾曬的只能是形式,對實際內容和效果而言可能已是馬後炮了。
我相信一個真正有骨氣和尊嚴的人縱然困厄潦倒,大約也是不喜歡晾曬自己的困窘的。無論是生存的艱辛,還是情感、事業或者其他。
美好的情愫可以書寫,悲惋的故事可以分享,艱苦的奮鬥值得學習,遠去的英雄需要懷念。只不過,一切都不需要太過於形式主義。
做學問的時候,一個只懂得晾曬短期成果的人,大約是不會有偉大進展的。
——09年12月,看某學院畫展
中學,冰冷的掌心(一)
五年前,兩個女孩子在一所中學相識。
敏和寒,兩個喜歡寫字的女子,註定在同一個屋子底下生活一段時日。
敏的手是溫暖的,北國的冬天時常極冷,飛雪的清晨她喜歡光著小臂在校園裡打雪仗,堆雪人。那瑩白生動的雪似乎受不起她掌心的溫柔,一觸即融。寒,一如她的名字,掌心從來都是冰的,甚至是炎炎夏日,她總是清涼無汗,掌心奇冷。
一次作文課,寒突然發現她的作文不知怎麼竟自動改變了,看看字跡,確實是自己的。
語文老師開始評講作文的時候,她很奇怪他竟然讀的也是她的文字。
一瞥無奈的目光同她的困惑相撞。一個極為清麗瘦削的女孩子,坐在第一排,梳著長長的烏黑的辮子。語文老師對課堂上開小差的行為是極不友善的,他利用扶眼鏡的功夫眼球順勢一掃,算是警告。此時寒手中的作業本驀地滑落在地。突然,她渾身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那個一臉無奈的女孩子並沒拿到作業本。那本安安靜靜躺在寒腳下的作業本封面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許敏兩個字。她順勢遞過去,眼睛裡嵌著大大的驚愕。
“你的字……”傳閱範文的時候那個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