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飽了飽了!”
他走到一邊,正要開始練拳,忽聽小鈺道:“小靳哥。”
“恩?”
“我……我想到街上去買點東西,你陪我好不好?”
小靳轉過頭,見到小鈺望向自己的眼中波光流動,晨光裡豔若仙人。
“和風酒樓”就在碼頭邊上。外面看上去極之普通,微斜的樑柱,洗得褪色的“酒”字幡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十幾年的老店了。南來北往常打這過的人可知道,這家店的“小貂紅”是一絕,醇厚不說,更別有一番先澀後甘的滋味,是以雖然老舊了,仍然是碼頭村裡最叫座的酒樓。
有位老人坐在二樓靠裡的一個座位上。他手中端“小貂紅”,可是一口也沒喝。他的樣子很有些滄桑了,鬢角已經班白,臉上的皺紋象犁過的田一樣又深又寬,眼眯成了一條線,嘴角也微微的上翹,彷彿永遠都在和善的笑著一般。
他姓凌,單名一個山,確實也有個稱號,因在師門裡行三,人稱“笑面三郎”。這是明著叫,跟他打過交道的人暗地裡都叫他“笑面山狼”。此刻他正專心地一粒粒地夾著盤子裡的花生送入口中,笑嘻嘻地左顧右盼——其實只有腦袋略略地轉來轉去,半掩眯著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靠窗坐的一對年輕男女。
從視窗嚮往去,天地寬闊,一覽無遺。濟水從南向北流過東平之後,在此處轉折向東,千百年的沖刷,使這一帶形成平坦肥沃的平原。只遠遠的見得到山巒,再往東兩百多里,就是泰山了。
此際天已經大亮,頭頂上的雲雖然仍將天遮得密不透風,但總算高了一些,讓人不至於感到壓抑。一隊隊大雁長聲鳴叫著飛過長天,天氣愈冷,連這裡也待不住,需要到更暖的南方去了。
濟水裡,十多艘巨大的雙層帆船或正揚帆起航,或停在碼頭邊,長長的跳板連線數里長的河灘,無數勞力正將一箱箱、一袋袋的貨物扛上扛下,此起彼伏的號子迴盪在濟水兩岸。此時已近深冬了,正是北方資源緊缺的時候,儘管戰亂頻繁,江南的各大商號還是都集中了自己最好的貨物,趕著往北送去,以圖年前最後再收一筆。那些大帆船上掛著各色旗幟,其中最大最多的還是蕭家。掛著黑字金邊“蕭”字旗的大船就有五艘,幾乎佔了船隊的三分之一。三艘正在下貨,一艘已經揚帆東進,還有一艘卻沒有在碼頭裝卸,而是遠遠的停在河道轉彎處,數十人在船下忙碌著。小靳極目遠眺了一陣,恨恨一錘桌子,咬牙切赤的道:“看吧!這蕭小毛龜也看清了河北即將缺草料,正在裝船!可恨!竟然敢跟我搶生意!哎……可惜呀可惜,可惜我就缺點本金,不然豈有讓他逞能之理?不過他也別太得意,雖說河北缺料,但什麼地方好銷他可不一定知道!媽的,要是他貪心想囤個一兩個月再出手,大雪一來,運料的本金可也得看漲,晾他公子哥兒,也不知道下了雪的勞力是多少錢一天……”
他錘胸懊惱之時,小鈺也撐著頭看窗外,不過她看的都是蒼蒼的天,茫茫的地,落寞的水,淡淡的山……小靳滿口吹的生意經,她既聽不懂,也沒興趣聽,只不過喜歡聽他說話才耐著性子聽下來。後來聽他滿口“小毛龜”、“媽的”亂說,也禁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小靳說了半天,只覺說得口乾,段起茶喝了幾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喂,小鈺,你不是說到街上來買東西的嗎?怎麼帶我到這裡喝起茶來了?”
小鈺啊了一聲,從遙遠的地方收回心神,低頭看著茶杯,可是還沒開口,臉上已漸漸緋紅。小靳心裡撲通一跳,想:“媽的,她該不會是已經看出什麼來了吧?糟糕,我該怎麼說呢?明著說?就怕她一時又瘋起來怎麼辦?繞彎彎兜圈子倒是沒問題,關鍵是她聽得明白嗎?這可難住我了……”
只聽小鈺輕輕道:“昨天晚上,我又做了同一個夢……我夢到好多次了……我……我夢見阿清了。”
“啊,是嗎?哈哈……那傢伙還好吧?”小靳打個哈哈,低頭吃茶,心中暗犯嘀咕:“媽的,這麼早就來說事,怎麼不選到中午,還可以吃頓飯。這又苦又素的茶有什麼好吃的?”
小鈺猶豫了一下,道:“我……我不知道……我夢見的,似乎是從前的事。她坐在我床頭,給我說故事。”
“啊,說故事啊?故事好聽嗎?”
“好聽。她說了好多故事,有她爹的,哥哥的,還有她師傅的故事……”
小靳笑道:“這個傢伙木腦袋,沒想到還會講故事。就這些嗎?”
“她說……”小鈺臉上神色變幻,道:“她喜歡上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