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秀才只覺得有趣,戲言道:“這琴才來你家,如何這般瞪它?倒好似與它前世有仇一般。”
賀瑤芳抿了嘴巴,過一時才說:“我跟它沒仇,就是看到它就想到一些仇了。”
張老秀才笑問:“你才多大?莫不是上輩子結的仇?”
自然是上輩子的仇,賀瑤芳煞有介事地道:“大概是吧,記不起什麼事兒了,就記著仇了。”
張老秀才大笑。
笑完了便提筆,將姓名年齡隱去,卻將這對話給寫到了他正在編寫的《志怪錄》裡去了。寫完了,便將他前頭收錄的若干故事拿來講與兩個女學生聽,各種奇聞異事,連賀瑤芳自以經歷豐富,都不曾聽過。姐妹倆都很喜歡這位老先生。
如此其樂融融,張老秀才真將賀家當做養老之地,樂得賀家平安順遂。瑤芳姐妹倆得了這麼個好脾氣的老先生,也是稱心如意。
這樣的好日子,就一直持續到李氏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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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天,李氏故去便足一週年了,賀敬文再長情,也該走出陰影了。何況羅老安人早打定了主意,必要一個幫手的。羅老安人初時忍著沒說,卻將常往賀家來化緣的尼姑留了下來,問她帶了籤筒子沒有,要抽一支籤。
抽完了籤兒,卻是個吉凶摻半,弄得她心裡不快起來。那個法號慧通的尼姑也是靈巧,說:“並不是在我們庵裡菩薩面前抽的籤兒,也不準。等老安人閒時,先吃三日齋,再到我們那裡給菩薩捐些香油,必能抽個極準的好籤,得一佳婦。”
羅老安人允了。
賀宅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張老先生很快就覺出味兒來了。
他在聽說主母故去之後,隱約有些個擔心,怕賀敬文的繼妻不賢。老先生經的多,見過的也多,說實話,見多了耍小心眼兒的,不搭理前頭子女的繼母,都能算是好人了。到時候家宅不寧——有繼母的人家,也少有家宅寧的,本來十個指頭就有長短,何況不是一個娘生的?有了孩子之後,這做孃的為了孩子也會爭。原本父母偏疼哪個孩子都是有的,一旦身份有了不同,這爭執瞬間就會激烈起來。
老先生之前教的都是男學生,頭一回教小姑娘,覺得這兩個女學生又乖又聰明,實在可愛,不免動一動私心。何況,他是教頭前姑娘的,再來個新主母,保不齊要請他滾蛋。
老先生還不想滾,便暗示這年長的女學生要小心了。這正中賀麗芳的心事,弄得她憂愁不已,卻又不敢說出來。師生兩個都覺得憋屈。張老秀才最後只得換了目標,將提醒學生,換成了將學生的性子扭一扭。叫她略改一改急躁的脾氣,沉穩一些,凡事“事緩則圓”,不要爭一時意氣,強出頭,平白惹了對頭,旁人還說都怪她不講道理。
賀麗芳道:“先生說的是,祖母也這般教導我的。只是,有些事兒性命攸關的,遇上了怎麼能畏首畏尾呢?”
張老先生做慣了老師的人,說起來便容易借題發揮、長篇大論:“縱然如此,也不該急躁。人一旦急了,就容易目盲,看不到該看的事情。你只看到爭執得利,卻也要看到衝動易損。凡事,不能只想著好的,也要想到壞的。要掂量掂量那壞的,你能不能隨。如若不能,則必不能讓這事成了。
“爾等若是男子,為師定要你們出去闖一闖,凡事都要試一試,好男兒志在四方。可你們是女子,走錯了一步,便再難回還了,還是穩妥為要。若是攛掇了你們,反而是對你們不好。你們呀,退路少,凡事最好要多想一想。”
麗芳頗不服氣,問道:“女子又怎麼了?誰說女子不如男?先生覺得我們笨?”
面對跑偏了題目的學生,張老先生的目光更慈祥了幾分:“你們姐妹當然是極好的,只是世人不這般想吶!你們學好了,能科考麼?有些事情,不要看著旁人做了好,自家便也要做。有句俗話兒怎麼說的?‘只見賊吃肉,沒見賊捱打’,”見賀麗芳眼珠子直轉,老秀才瞭然地笑了,“女扮男裝?戲文話本子聽多了罷?”開始向賀麗芳講述科考之流程,越往上監考越嚴,且要搜身等等。
賀麗芳不等他說完,兩手抱胸,跑了。
張老先生在她背後又是一嘆。
賀瑤芳卻覺出了一些味兒來,小聲問張老先生:“要是看準了呢?能動麼?就像拍蒼蠅,我不亂拍,等它叮著不動了,再拍一下,一拍子打死了,行不行?”
張老秀才有些遲疑,低頭一看,小學生一臉的天真無邪。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