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時,他這才緩緩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四周先是安靜極了,然後又響起如潮水般的竊竊私語。他面無表情地沉著向前走著,沒有狂喜,沒有驚詫,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萬人的矚目下,他登上了高臺。
似乎能量在他身周彙集,彷彿歷史的門扉在這一刻開啟,他終於知道,他要名聞天下了,他要讓諸侯們聞風喪膽了。
項王……不知道項王知道了這件事,會作何感想。思及此處,他的嘴角不禁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有些寥落的笑意。
在高臺上,他第一次近處看見了漢王。漢王看起來比項王要大許多,也許二十歲,也許更多……漢王的臉上,已有了風霜的皺紋,自從他上臺的那一刻,漢王的目光就一直鎖在他身上,而在此同時,他也在暗暗打量漢王,漢王眉間開闊的豪氣,似乎能將人心中所有的陰霾驅盡。
他在漢王面前跪了下來,在萬千漢軍將領面前,宣誓效忠漢王。漢王笑了,有些急促地從最高的階梯上趕下來,似乎是想將他扶起,結果卻在中途絆了一跤,禮服的帽子也歪了,臺下響起轟然的笑聲。
漢王不以為意地快速整了整衣襟,又扶好了高冠,再次趕到他的身旁:“我得韓卿相助,甚慰。”他看著漢王略有狼狽的身形,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的笑容。
和多少年前一模一樣的話語,卻在他心中激起了不一樣的漣漪。
多少年以前,他為了項王的那句話,願為項王出生入死。
多少年以後,他為了漢王的這句話,願為漢王建功立業。
那夜晚上,漢王邀他夜談。漢王脫去了禮服,穿上布衣,更像一個年長的兄長。漢王拉著他手的樣子,漢王給他倒酒的樣子,漢王請他入座的樣子,像一個認識了許多年的朋友,沒有絲毫他曾經那麼熟悉的,舉手投足貴族氣中暗藏的那種禮賢下士的味道。
漢王坐在他的對面,盤著腿將酒推到他的身前相請:“丞相,總是在我面前唸叨你……今天見你,我還真有些驚訝,沒有想到蓋世雄才,竟如此的年少……”
他看著項王的眼睛,只是道:“如今和大王你爭奪天下的人,豈非項王邪?”
漢王嘆了口氣,道:“然。”
“大王自料勇悍仁彊,與項王相比,孰強孰弱?”
漢王默然良久,方道:“我不如項王。”
他跪坐在塌上,給漢王行了一個拜禮:“臣亦認為大王不如項王。但臣曾侍奉項王,臣如今向您說說項王之為人。”
說著他站了起來:“項王在戰場上喑噁怒目,萬人都會心膽俱裂。但項王不能任用賢者,卻聽信讒者計謀,所謂匹夫之勇。”
“軍士有疾病,他為之涕泣而分予食飲。可別人立功當封時,他卻捨不得將功勞讓給部將,所謂婦人之仁。”
“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但他不居關中而都彭城,此乃失策一也。項王有背義帝之約,分封諸侯,天下不平,此乃失策二也。項王征戰,所過之處,無不殘滅,坑殺秦卒,天下多怨,百姓不親附,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此乃失策三也。有了這三項失策,再廣大的疆域也會破滅,再強壯的軍隊也會羸弱。如今若是大王能反其道而行之,任天下武勇之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
“大王入關,秋毫無犯,除秦苛法,約法三章,秦民無不翹首以盼大王。”
漢王聽後,沉默了半晌,抬眼誠摯望著他道:“蕭何曾數薦你於我,我恨不早聽蕭何之言……如今,相見恨晚……”
從此以後,漢王對他言必納,諫必聽。
漢王見他少了衣裳,便將自己的王服送給他。
漢王見他飲食不多,便每用膳,都讓人將菜多做一份,送到他帳中。
漢王見他沒有馬匹,親自將漢王的鑾駕給他做車馬。
他心中最乾涸的地方,似乎被漢王一點一點地熨平了。最黑暗最無助的自卑和彷徨,對命運埋藏在心裡的迷茫,也漸漸地被漢王一點一點地解開。
漢王年紀已過五十,笑起來,總是讓人心安。
就連張良都來跟他說:“我跟著漢王這麼多年,從未見過漢王如此對待臣下……漢王待人,本從來是呼來喝去的……”
那天夜裡,那就要率軍出征的晚上,他坐在最高的高地上,吹著清冷的風,想要看盡天下。
身後卻搭上了一件披風,他回首,卻原來是漢王。漢王,這些天的相處下來,於他來說,已是兄長一般的人物。漢王關心他,總是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