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沉吟:“臧荼本是項羽大將,未定漢業前孤與他交手多次,其人暴躁易怒,不諳謀略。再者如今其子留守薊州,城中分兵一半,四萬在此攻城。孓城易守難攻,一時難下,待孤引軍攻薊州,臧荼必回防薊州,此城之圍亦解……太子無需多慮,想孤半生戎馬,當年兵不足三萬,將不足千人,連破燕、趙,齊,如翻掌爾。如今區區燕地,兩萬人足矣。請太子在此靜候,等臧荼軍失城回援時,出城掩殺!”
見我沉默不語,他又道:“再者,孫子兵法雲,深入敵境則軍心穩固,淺入敵境則軍心渙散。這兩萬人進入燕境之後,必然拼死求生,如此,羸兵也能化身勇士,今夜三更,便是出城最佳時機。”
窗外的微風吹透我背上滲出的虛汗,傳來微微的涼意,我酒醒了大半。
看著房內跳動的燭火,將張牙舞爪的黑影畫於牆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便是……要開戰了麼。
當時僅在心中設想的圖景,竟如此快便要變為現實……
按說,我不應有任何的猶豫……
但不知為何,我心底最深處,仍有一絲惶恐。
父皇……知道楚王要隨軍出征後,竟賞賜了我干將之劍。難道他隱隱感覺到了什麼麼……我並不知曉。
挑挑眉,撐住了額頭,我心下一笑,真是庸人自擾。
我在向父皇親兵出征時,就已將性命交於他了;如今,又復何慮。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看著楚王燭光下的俊容,我輕輕地問道:“士兵們都準備好了?”
“只等太子下令。”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懷中的一半兵符取出,遞在他手裡:“去吧,孤等著你的捷報。”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將兵符收入懷中,撩袍起身。
我也站起,隨他走到了他的房間,只見塌上早就擺好了銀白的戰甲,在燭光下白光粼粼,如一隻蛟龍。他兀自披上甲冑,我站在他身旁,伸手將頭盔遞給他,他接過去戴好,向我微微頷首,眼中似有深意。
他踏門而去,如風般迅捷;等我回神,卻見微風吹過,只剩飄動的簾幔。
終於……開局了呢。
我正在發怔,不久呂釋之跨門而入:“太子殿下,楚王領了兩萬兵士,從東門而出。莫不是殿下命他夜襲燕國腹地薊城,圍魏救趙?”
我輕嘆一聲:“正是。我等身負剿賊重任,孤這一仗,只能勝;不能敗,也不能和,可若是想有勝蹟,便定要用楚王。”
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這是一場豪賭。我予他兵符,便是賭他心中的仁義,賭他既然當日選擇了來京城而不是造反,就能為我所用。
打更的鐘聲響起,原來夜已三更,呂釋之躬身道:“今夜已晚,請太子歇息,明日再作打算。”
我微微頷首,背手跨出了門檻。
第二日我正和呂釋之坐在堂上研究城防佈局,外面戰鼓倏地間擂起,外面響起隆隆的喊殺聲!
一陣一陣的呼喝傳來,內廳頂上的灰塵都被震落。
我和呂釋之互相對望了一眼,看來……是燕軍開始攻城了!
沒有想到楚王剛走,他們後腳便至。
我一身甲冑,頭戴金盔,手握長槍,和呂釋之一起登上城樓。
登高而望,只見遠處黃沙漫天,馬蹄的答答聲,軍馬的腳步聲,戰車和攻城器械輒輒的轉動聲遙遙傳來,正午驕陽下,那是遠處傳來的號角!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末將參見太子殿下!”
城上的守將紛紛參見,我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堅守無妨。
北地馳掣的山風,呼呼地咆哮著,我身後的那柄高懸的帥旗,帶著我的姓氏,在勁風力翻滾。
遠處的人馬,如猛浪般一疊一疊地向孓城湧來,我近身俯瞰而下,只見北燕計程車兵盡露出背脊的衣衫,動若莽莽前蠕的螻蟻,氣勢滔天。
城下漫山遍野的旌旗上,都飄揚著大大的“臧”字。
城上箭羽齊發,穿梭飛馳,對準了衝鋒而來的北燕士兵。
嘶叫喊殺聲中驟起,只見頃刻間,箭雨掀起血色的紅霧,城下霎時壘起了一座座屍陣。
可是……雷動的軍鼓中,卻更多的燕軍踩著前面中箭而倒的屍體,扳著攻城的雲梯,向孓城腳下衝來。
熱血似乎要從腦中衝頂而出,一時間我眼中盡是血光,鼻中盡是殺戮的腥臭,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