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跪俯的鴆兒,青白色的宮娥夏衣上帶著斑斑點點的暗黑血跡。
“鴆兒是麼?”我輕聲問道。“是,皇后娘娘。”她小心翼翼,微顫的雙環髮髻透露著她的恐懼。我回頭看著靈犀吩咐道:“送訓誡司吧!”說罷連頭都不會,直接登上車輦。忠心固然可嘉,只是不該喧譁未央宮。我再不理世事,也不會容個小小宮娥在我的門口輕易辱穢喧鬧。踏入錦晨宮時,靜悄悄的。原本錦墨身邊就沒有什麼隨侍的宮娥,如今去了鴆兒,更加冷清了。
兩個粗使的小宮娥似乎沒與預想到我會突然而至,神色都慌張無比。我不理會她們,邁上臺階,伸手用力推開厚重的殿門。黑漆漆的空曠殿內也是一盞燭火也無。正欲開口,卻聽見低低呻吟聲從內殿傳過來。
我搶步走到內殿,灰暗之處只能隱約看見,雪白的床衾已經變得暗色一片。
而錦墨手拽著白色素錦正驚恐的看著下面哭泣著。那素錦之下,隱隱是渾圓的肚子,一半已經勒平,另一半還懸著。沉寂如死的內殿,靈犀已經將左右屏退,三個人就這麼呆愣著。我咬了咬牙,看著顫抖的錦墨御醫已經趕到,我卻命靈犀出去吩咐,退到偏殿。“為什麼?”近在咫尺的眾人讓我不能不將聲音壓倒最低。錦墨抖動的身子,半懸著,搖搖欲墜,卻仍死撐著,咬緊了下唇。大片的暗黑色讓我閉上了眼睛。寂靜的殿內,三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短促。
“為什麼?”我張開眼,再問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已經明瞭,我卻必須讓她再說一次。
彌矇之中,錦墨的身子晃了晃,蒼白的小臉笑著,笑到人的心底發涼。“還能為什麼,姐姐不原諒我,妹妹也沒辦法,就算去求一輩子妹妹也是甘願的。只是妹妹還能怎麼辦呢,難道讓來路不明的孩子生下來麼?”她說的含糊不清,我卻已經明白。
“皇上的?”再一次確認也不過是給自己的傷口上撒些鹽。錦墨慘然一笑:“是,正因為是所以只能如此。”那種絕然的深情不該是錦墨所有的,往日甜美的錦墨,今日也似地獄羅剎般駭人。
錦墨失去了我的庇護已是生活得步履艱難,如今有了尹姬,劉恆更是對她不管不顧。這孩子在帝后都置之不理時到來,恐怕也嚇壞了錦墨,畢竟誰都不承認的孩子生來下,母親還能活麼?
是了,一隻黃雀傷了我們兩個。錦墨突然撲倒在床邊,靈犀立刻上前攙扶。踉蹌著,帶著那長長的裹到一半的素錦一字一頓哭著說:“妹妹未嫁已經失貞,又做了錯事,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妹妹無怨無悔。妹妹只想把這個孩子勒掉,今日姐姐就當不曾看見過,任由我去做,若是有幸死了,這世上不過也是少了一個汙穢的人罷了。”說罷甩開錦墨攙扶的雙手,狠狠的又圍著肚子繞了兩圈,用力勒下去,素錦邊緣的肉已經鼓翻了出來,下身的血也又湧出了許多。當面前流下的血和我身上一樣時,我心底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甚至還有一些恍惚,那究竟是誰的血?是錦墨的還是我的?錦墨的動作還沒停止,素錦也纏到了最後,我甚至能看見那白色下面悸動的弱弱心跳,還有一隻晃悠悠的小手,掙扎著,想看看外面的繁華。雙眼仍是緊緊盯著錦墨,靈犀在旁已經有些顫聲哽咽。偏殿有些喧譁,也許時間已經夠久了,久到那邊的御醫和宮娥也開始議論此事。
最後一道,下去了,那肚子就全平了。也平了我六個月來的憤怒和悲哀。半晌無言,最後一次看那肚子。錦墨已經顫抖的說不出來話,青白的嘴唇抖動著,豆大的汗珠也佈滿了額頭,至始至終她不曾喊叫過一聲。一雙血目中的愧疚再黑的夜色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默然。醞釀著原諒。就原諒了吧,再生氣,她是我的妹妹。就原諒了吧,肚子裡還有無辜的孩子。就原諒了吧,也可以給自己一條生路。甩了甩袖籠,木然和靈犀說著:“你去把東西弄好,讓御醫過來。”再看已是不想,輕便的繡鞋下沾染著詭豔的血。我沒有理會幾乎要昏厥的錦墨,踏步出錦晨宮。一步一個,血色足跡。十幾步回頭,一行歪歪斜斜的紅蓮。我終究做不到這樣的狠絕。將那雙鞋褪去,反捧在手心。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己的血吧,所以才不會有嘔吐的慾念。
車輦晃晃悠悠,去的是凌霄殿。世事紛雜,不經意間,已經有半年未見,那綽然身影總在回首時輕易想起,卻沒有在眼前來的真實。放下心中的揣揣不安,放下心中的埋怨幽念,也放下心中滿腹的憤恨。而我也只能如此,一如我必須來和他討要錦墨的名分。忐忑遲疑著,我還是來到了凌霄殿,也是第一次從正門而入。前殿無人,不知何時,暗黑的夜已經壓停了歌舞。喧囂過後的沉寂讓人變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