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紅鬼,那個紅鬼,也許就是你吧?”
“我前些日子倒也在這方近左右待過。”
“俺剛才看見有一些暴土,那是你弄的嗎?”
“啊,不錯,是我弄的。剛才我正拍打口袋來著。你是不是在那面山上點了一個很好的祝火?我看見那火光來著。斐伊小姐巴巴兒地花六便士錢僱你給她看祝火,她怎麼就那麼喜歡這個東西哪?”
“俺不知道。俺只知道她不管俺累不累,一個勁兒地叫俺在那兒替她添火,她自己可老往雨冢上跑。”
“你給她看了有多大的工夫?”
“一直看到一個青蛙跳到水塘裡去的時候。”
紅土販子忽然停止了閒扯淡的神氣,鄭重起來問:“一個青蛙?這時候哪兒還有青蛙往水塘裡跳?”
“它就有麼,俺就聽見有一個,咕咚一聲,跳到水塘裡去啦。”
“真的嗎?”
“真的。她原先就對俺說過,說俺一會兒就能聽見一個青蛙跳;待了一會兒,果然俺就聽見了。別人都說她伶俐,叫人看不透,也許這是她用邪法兒把青蛙拘來的吧。”
“以後怎麼樣了哪?”
“以後俺就到這兒來啦,因為心裡害怕,俺又回去啦;可是俺一看有一個男人和她站在一塊兒,俺可就不願意過去和她說話啦,所以俺就又回來啦。”
“一個男人——啊!小孩,你聽見那個女人都對那個男人說什麼來著?”
“她告訴那個男人,說她想他沒和那另一個女人結婚,一定是因為他還是頂愛他的老相好;還有像這一類的話。”
“那男人對她說什麼來著,我的好孩子?”
“他說他是愛她,還說他要晚上再到雨冢上去和她見面。”
“哈!”紅土販子喊了一聲,同時把手往車上一拍,把車都拍得震動起來。“原來這件事的關鍵在這兒!”
只見那小孩嚇得從凳子上一下跳開了。
“小孩,你不要害怕,”紅士販子忽然溫和起來說。“我忘了你在這兒啦。這不過是賣紅土的一種怪樣子,忽然發的一陣瘋病,不會傷人的。那麼以後那女人又說什麼來著?”
“俺不記得啦。俺說,賣紅土的掌櫃的,你這會兒可以放俺家去了吧?”
“啊,可以。我送送你好啦。”
他把那孩子帶出了沙坑,把他送到往他家裡去的小路上。這小小的人形在夜色裡消失了的時候,紅土販子又回到車裡,重新在火旁坐下,仍舊補他的襪子。
九 愛驅情深人機警用策略
還鄉……九 愛驅情深人機警用策略老牌兒的紅土販子,現在很不容易看見了。因為自從維塞斯通了火車以後,維塞斯的牧羊人給他們的綿羊作趕廟會的準備工作①而大量使用的那種鮮明顏料,又另有了來路,那兒的鄉下人不必靠這些買斐司逃芬②一般的行商了。即使有一些間或還仍舊存在,而他們從前那種富於詩意的生活,現在也漸漸消失了;原來他們從前作這種營生的,都得按著時候到出紅土的土坑裡採掘原料;除了深冬以外,還都得成年整月在野外露營,都得在成千成百的莊田上游來蕩去,並且,生活雖然漂泊不定,卻都能保持一種囊橐充裕的體面神氣:這都是從前這種營生的特色,也是叫它富有詩意的地方。
① 指用紅土在羊身上染標記,以便和別人的羊區別而言,已見前。
② 買斐司達芬:歐洲舊傳說,大天使變為魔鬼者有七,第一為撒旦,第二即為買斐司達芬。浮士德把靈魂賣給他。歌德的《浮士德》,馬婁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裡面,都把他當作浮士德的侍隨魔鬼。據傳說,他的衣服全身紅色。
紅土這種顏料,無論落到什麼東西上面,都要把它那種鮮明的顏色全部佈滿;無論是誰,只要把它弄上半點鐘的工夫,他就一定要像該隱似的,身上非留下不可磨滅的記號不可①。
一個小孩頭一回看見紅土販子那一天,就是他一生裡的一個新紀元。在一般幼小的心靈裡,這樣一個渾身血紅的人物,就是他們從有想象力那一天起所做的一切噩夢中提煉出來的精華。維塞斯一帶的母親們,用來嚇唬小孩的成語,好幾輩子以來,就老是“紅土販子來捉你了”這句話。本世紀初年②,它的地位,曾有一個時期完全叫鮑那巴得③取而代之,但是時勢變易以後,鮑那巴得已經陳腐失效,從前那句老話又恢復了它的舊勢力。不過現在這種時候,紅土販子也和鮑那巴德一樣地淪入了過時失效的神怪國度裡,又有了近代的發明來代替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