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色,一字字道:“廢黜修為,永世不得離開南海。”
姬雪雁眼前一黑,全身的力量像是一下子被抽空,軟軟地靠倒在椅子裡,喃喃重複道:“廢黜修為,永世不得離開南海——”
她痛苦地閉起眼睛,淚水抑制不住從眸中流下。儘管早就做好最壞的準備,但聽到丁原如實相告,她仍舊難以自抑,哽咽道:“可小寂,他才只有二十多歲,我、我——”
剎那間,她醒悟到丁原為何甫遇鶴仙人,便滿腔怒火地祭起平亂訣欲與對方玉石俱焚——他是想藉此永絕天一閣的後患,更是想稍贖愛子的罪衍。可鶴仙人終究還是逃之夭夭,落在他手裡的化功神訣隨時都有外傳的可能。而天一閣亦不得不在此後漫長的歲月裡,時時刻刻提防著這老魔捲土重來。
她還能說什麼呢?她還能做什麼呢?姬雪雁的心絞成一團亂麻,幾乎要擰出血來。終於,她痛哭出聲,淚水順著面頰潤溼了蓋在丁原身上的被褥。丁原竭力保持鎮靜道:“雪兒,別哭。咱們的兒子還不是孬種。至少,他沒有逃避。作為他的母親,你該為他驕傲才對。”
姬雪雁聞言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埋藏在丁原心中的痛楚絕不亞於自己,她實不能再令傷重的丈夫分心,當即強忍傷悲含笑帶淚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為他驕傲。”
丁原忽地若有所覺,往門口望去,就聽靜室外蘇芷玉的聲音問道:“是我,可以進來嗎?”
姬雪雁趕忙拭去淚痕,起身開門道:“你怎麼變得客氣起來?”
蘇芷玉滿面倦色,強自向姬雪雁微微一笑,目光有意無意地拂視過她略顯彤紅的眼眶,抱歉道:“丁哥哥,雪兒,讓你們久等了。”
姬雪雁呼吸驟頓,聽出了蘇芷玉的言外之意,低聲道:“小寂——他?”
蘇芷玉沉靜回答道:“按照天一閣的門規,擅洩本門絕學者必須廢黜修為,永禁南海。但小寂終非我天一閣門下,且一身修為得自於父母而與敝閣毫不相干,故此天一閣亦不便輕易廢黜了他多年苦修。不過——”
她頓了頓,清澈的眸底漾起一抹若隱若現的波瀾,聲音轉向低沉道:“除非從鶴仙人手中追回化功神訣,徹底杜絕天一閣絕學外傳的可能,否則小寂必須一生一世幽禁南海,在觀天井下聊渡餘生。”
姬雪雁嬌軀晃了晃,軟倒在門框上,泛白的櫻唇努力露出一縷微笑道:“這孩子跟他爹一樣,整天就愛東奔西跑讓人操心,這下終於消停了——”
說到最後幾字,已聲哽難言匆匆撇過頭去,止不住淚流滿面。
蘇芷玉取出一塊潔白絹帕默默遞向姬雪雁,徐徐道:“雪兒,怪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和丁哥哥。包括樊婆婆在內,所有的天一閣長老都贊成寬恕小寂減免責罰,可我——卻是唯一的反對者。”
姬雪雁怔了怔,握住蘇芷玉遞來的絹帕,苦澀道:“我不怪你,換作是我也會像你一樣的堅持。”
話雖這樣說,淚水已然禁不住又奪眶而出。
蘇芷玉的明眸也溼潤了,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將她的感動與痛楚隱沒在後,輕輕笑道:“雪兒,有你這句話我縱是死了也無憾。”
姬雪雁隱隱生出不祥之感,只聽丁原嘿然道:“玉兒,你要是想趁著我養傷的當口偷偷去找鶴仙人拼命,可別怨我不辭而別,先一步尋上鶴老魔的晦氣。”
蘇芷玉被丁原說中心事又是酸楚又是難受,只得道:“好,等你傷好,咱們三個一起去找鶴仙人,追回化功神訣。”
姬雪雁情知昨日一戰先有和光訣禁制鶴仙人在前,繼而天一閣六大高手又以海天劍陣苦戰老魔多時,最終憑藉著丁原捨命一擊方才拼了個兩敗俱傷,卻也未能將這魔頭留下。莫說此戰過後鶴仙人勢必深居不出潛心養傷,令得三人無處找尋。即便僥倖能尋到這老魔,又有幾分把握能將他制服?她暗暗尋思道:“罷了,誰教我是小寂的孃親?縱然搭上這條性命,也不能眼睜睜瞧著他永世幽居南海!”
她平復心緒,問道:“玉兒,我現下可以去觀天井探望小寂嗎?”
蘇芷玉見姬雪雁如此寬容,心裡越覺得歉疚難受,回答道:“我陪你一起去。”
姬雪雁搖搖頭道:“我認得路,別擔心。雪兒,你留下照料吧。”
丁原目送愛妻離去,無奈地笑了笑道:“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可能心裡會好受些。”
蘇芷玉默坐在丁原的榻前沒有出聲,一顆心卻載沉載浮不知該如何安放。她明白,任憑自己如何睿智聰慧,此刻都顯得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