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殘真人不滿地掃了他一眼,心中嗔怪對方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去查尋葉無青的行蹤,嘴裡卻一樣用傳音入密道:“咱們幾個留下,其它人立刻下山搜尋。農神醫之死,皆因那少年和葉無青引狼入室。他們兩個難辭其咎,務必要盡數拿獲,以告慰農神醫在天之靈。”
停濤真人點了點頭,將守殘真人的吩咐暗中傳遞給另兩家掌門。於是頃刻間,除了這四人之外,其它的弟子門人俱都悄然退去。
農冰衣自然無從察覺身邊的微妙變化,她的俏臉緊貼在農百草的胸前,感覺到爺爺體內的溫度緩緩而不可挽回的流逝,直至冰冷。
無論她願是不願,爺爺到底還是走了。農冰衣默默地回憶著往昔與農百草在一起的種種舊事,甜蜜、酸楚、悲傷、憤懣,諸般情感一湧而上,堵塞住了她的心口,令她無法呼吸,直想就這樣隨著爺爺一併化作清風,化作秋雨,去向天涯。
漸漸地,她感受到左手裡託著的一件沉甸甸的物事,散發著微弱的熱力,像是在無聲地召喚著自己。
她想起來了,那是爺爺臨終前託付給自己的十八顆千金茶調丸——還有,數萬病患引頸期盼的希望。
終於她抬起頭,迎到的是衛驚蟄堅毅而溫暖的眼神。她看到,農百草臨行的面容竟是那樣的安詳,彷佛了無遺憾,從容坦然;她看到,那開始僵硬冰涼的遺體,依舊偉岸高大,一如童年裡的記憶。
川流不息,逝者如斯。即使匯入蒼茫東海後,仍能化作一片雨雲,重又甘霖覆舟山,但在濛濛煙雨中,卻如何還能覓見那道曾經熟稔的舊影?
“農姑娘,請節哀順變。”守殘真人見農冰衣抬起了頭,這才幹乾地低咳了一聲,安慰道:“農神醫仁心妙手,舉世共欽。今次不幸被小人謀害,駕鶴西遊,貧道亦感萬分悲痛。姑娘有何需求,只管說來。農神醫的大仇,我太清宮和正道各派責無旁貸,縱然追至天涯海角,也定要將兇手繩之以法,方可告慰在天之靈。”
周陌煙頷首贊同道:“真人說得正是。農姑娘,你可知殺害農神醫的兇手除了已死的丹火真君之外,還有什麼人?敝派數百弟子,願與姑娘同仇敵愾!”
聽了守殘真人與周陌煙的撫慰之辭,農冰衣心頭一片麻木空洞。她在來時已發現,五大劍派的高手早將覆舟山百里方圓封鎖得水洩不通。若非守殘真人等人的默許,丹火真君三人亦絕難這般輕輕鬆鬆地踏近百草仙居。
而這些位名門正派的掌門耆宿,又豈會不清楚丹火真君等人的來意?可他們卻擺明了在隔岸觀火,甚至是寄希望於那三個魔頭能連手除去葉無青。
當然,農百草慘遭殺害,自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結果,可也終究難脫干係。
至於周陌煙詢問兇手身分,頗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假如他們對此毫不知情,又焉能如此篤定地猜出兇手不止丹火真君一人?
停濤真人見農冰衣神情恍惚,沒有作答,於是接著道:“農姑娘,令祖仙逝我等亦十分悲傷遺憾。但姑娘還須振作起來,為令祖料理後事,報仇雪恨。”
對於這般人惺惺作態的慰問,衛驚蟄暗生一股怒火,強自壓抑道:“這些事晚輩和農姑姑自會料理,有勞諸位前輩關愛垂詢。如果沒有其它事情,便請諸位暫且退出百草仙居,好讓農姑姑安靜一會兒。”
這話正中停濤真人的下懷,他巴不得趕緊離開此處,佈網追殺小蛋和葉無青,哪裡還捨得把寶貴的光陰耗費在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和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但旁邊的晉連卻搶先冷哼道:“你是什麼人,這兒有你開口的分麼?”
他已然從衛驚蟄的穿著裝束上認出了這年輕人的身分,曉得對方是翠霞派掌門盛年的衣缽弟子。而翠霞山、平沙島雖同列於正道七大劍派之中,可由於昔日的恩怨情仇,兩家之間勢同水火,貌合神離,幾已是人盡皆知。
故此晉連一瞧見衛驚蟄便是心中大為地不快,此刻正是要藉題發揮。
沒想衛驚蟄外和內剛,絲毫不買這位平沙島現任掌門人的面子,冷冷地掃了晉連一眼,哀慟的目光中隱含怒意。只是不願為此驚擾農冰衣,才沒有吭聲。
晉連做賊心虛,猛心下驚震道:“莫非這小子已從丁寂口中得知我與饕心碧嫗的關係,這可有些棘手!”
就聽停濤真人說道:“既是這樣,我等便不叨擾兩位,稍後再來靈堂祭奠。”
等了半晌仍沒見到農冰衣的反應,守殘真人搖搖頭,輕聲道:“走吧。”
四人邁步離去,周陌煙走出數丈,忽地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