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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無垠的大漠是一片死寂的沙海。
灼熱的黃沙與烈日交相輝映,扭曲了面前的景象,將這片毫無聲息吞吃生命的兇險之地,粉飾出奇景般的瑰麗惑人。
正值酷暑的月份,沙漠之中晝夜溫差極大,更別提白日裡炎熱到扭曲的陽光與毫無徵兆的滾燙流沙,即使是最有經驗的駝隊也不會在這種月份下行走沙漠。
然而就在這天地蒼茫的一片中,一行腳印在炙熱的沙海上印下痕跡,不深不淺,每一處都是如出一轍的深度。
哪怕是輕功再高明的習武之人,在無從借力的沙漠中也不可能行不留蹤——事實上,輕功越是高明,便越知道再這樣的一片吃人險境中耗費內力用輕功趕路,是一件再愚蠢不過的事。
可即使是這些輕功造詣頗深的人,也不可能控制自己在沙漠之中的腳印深淺,保持得這般完美地正正好。
完美得近乎詭異。
但很快,鬆軟的流沙便將那串腳印吞噬殆盡,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徹底沒了蹤跡。
這人竟然不只是在沙漠中自由行走,甚至在流沙之上也能行動自如!
男人施施然邁步向前走著,他的身材高挑挺拔,衣裳穿得十分隨意,眉目微動間牽出幾分放蕩不拘。
霜白的髮絲鬆鬆散散地隨手束在身後,劍眉星目,鼻樑很挺,唇角微勾。
大抵是那雙眼睛實在過於沉靜,過於孤獨,又過於冷漠,襯著白若霜雪的發,非但沒有笑容和煦的溫柔繾綣,反倒流露著些許冷酷決斷的漠然。
男人的肩膀上坐著一隻比成年男子拳頭大上一圈的小獸,毛絨絨的尾巴在男人的手臂處晃來晃去。
它抬頭看了一眼刺目的太陽,把自己往男人的脖頸處又蜷了蜷,口出人言:“那李琦不是出身江南?她跑這麼犄角旮旯的沙漠裡面做什麼?”
“這裡中原能人輩出,相較起來,沙漠要好掌控得多。”傅回鶴也停下腳步,眯著眼看了看天上的烈日,“時辰差不多了。”
爾書抬手揉著腮幫,吐槽道:“她前兩年在扶桑躲得滋潤,我還以為這趟我們要出海呢。”
“她是黃山李家的姑娘,不論嫁了多少次,她還是李家的姑娘。”
傅回鶴又朝著某個方向走去,腳步不疾不徐,說話的聲音也不緊不慢,沒有半點烈日當頭沙漠炎炎帶來的煩躁。
“好不容易學了一身武藝,怎麼會甘願眼睜睜看著仇人兒孫繞膝幸福老死?”
爾書的動作一頓,爪子在傅回鶴肩頭抓了抓,突然壞笑起來:“所以你當年把契約期限定在四十三年七月又三日,根本就是故意的?我說這日子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離斷齋家小業小,虧本生意是萬萬不能做的。”傅回鶴也笑起來,一陣風吹來,揚起他額前的碎髮,露出俊美鋒銳的眉眼,“與離斷齋簽了契書的客人,哪怕是跑去天涯海角,我也自是尋得到的。”
傅回鶴停下腳步。
一人一鼠的面前是一片嶙峋聳立的石峰,鑿有孔洞,間或有風聲在其中穿梭,僅允兩人堪堪並肩而行的小道盤踞在石峰之中,虛虛實實,越發辨不明前路的方向。
“迷蹤陣?”爾書的鬍鬚抖了抖,但又疑惑道,“不對啊,這陣怎麼這麼粗糙?”
“當年徐福帶去東瀛的牙慧罷了。”傅回鶴淡淡啟唇,翻手間手中多出一根長柄白玉菸斗,煙桿上盤著螭龍雲紋,鬥中白霧嫋嫋,輕輕淺淺地在他身周逸散開來。
心神一動,原本平和的霧氣像是被驅使一般朝著那林立的石峰逼近,宛如刀過豆腐一般生生闢開一條直直的道路來。
不遠處三三兩兩瘦骨嶙峋的男子低頭掃著什麼,動作呆滯緩慢,宛若行屍走肉。
霧氣又回到傅回鶴的身邊盤旋了一圈,而後乖巧沒入菸斗之中化作一斗不外溢的甘霖。
傅回鶴的鼻間嗅到一股甜膩的花香,只是這香甜誘人的花香裡卻帶著血腥氣,夾雜著數以千計的慘死冤魂遺留下來的怨恨與不甘。
傅回鶴面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微微蹙起了眉頭,眸中掠過一絲懊惱。
“罌粟?”
活得久總是有些優勢的,爾書黑豆一般的眼睛將這片絢麗糜麗的花田收入眼中,又看了看旁邊那些形若枯槁低頭掃地的男人。
兩隻爪爪揣在胸前,喃喃自語:“那女人現在究竟變成什麼模樣了?完蛋,那荊棘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