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1 / 4)

小說:一個人的聖經 作者:

他推過去桌上的一杯涼水,老頭從衣袋裡掏出個小藥瓶,手顫顫的倒出一顆藥片,喝了口水,吞下了。

這老傢伙年紀比他父親大得多,他想別當場心臟病發作弄出人命,便說:

“坐下,把水喝完,不行的話,可以在沙發上躺下。”

老頭不敢朝坐了人的沙發那邊去,可憐巴巴望著他。他一轉念,作了個決定:

“聽著,明天一早交份自首叛黨經驗的詳細材料來,怎麼被捕的,怎麼出獄的,證明人是誰?在獄中又作了哪些交代,統統寫清楚。”

“嘿,嘿。”老傢伙連忙彎腰點頭。

“你可以走了。”

老頭一出門,正在興頭上的哥們便都衝他來了。

“有這麼份材料他還跑得了?無產階級專政天網恢恢!別讓這老東西、心肌梗死在大家面前。”他油嘴滑舌,也一樣惡毒。

“他要回去由自殺了呢?”有人問。

“量他還沒這勇氣,要不怕死,當年也就不會自首。明兒準把認罪主三父出來,你們信不信?”

說得眾哥們啞口無言口。他由衷討厭開口閉口都是黨的這老傢伙,所以動了惻隱之心,也是在他泯滅了對革命的迷信,了結了那純淨無瑕的新人和那堂而皇之的革命製造出來的神話之後。老傢伙隱瞞了自首的事,把以前的筆名當成真名用,躲過了歷次審查,這許多年過得想必也、心驚膽戰,他想。

不可以改變信仰,上了黨的這船就得一輩子跟到底?就不可以不做黨的臣民一.要就沒有信仰呢?就跳出這非此即波的硬性選擇,你就沒有主義,還能不能苟活?你母親把你生下來的時候並沒有主義,你這個註定敗落的家族的宋代子弟就不能活在主義之外?不革命就是反革命?不當革命的打手就得為革命受譽.你要不為革命而死,還有沒有權利苟活?又怎樣才能逃得出這革命的陰影?

阿門,你這生來就有罪之人,也當不了法官,不過以玩世而自衛,混同在造反派隊伍裡。你此時越益明確,也是找個棲身之地,藉調查黨的幹部為名,開了一疊子蓋上公章的介紹信,領一筆出差費,到處遊蕩,不妨藉此見識見識這莫名其妙的世界,看看還有沒有甚麼地方,可以逃避這鋪天蓋地的革命。

黃河南岸的濟南城裡,他在一條老街找到了個小作坊,要調查的物件是一名勞改釋放犯。管事的一位中年婦女腕子上帶的一雙袖套,在糊紙盒子,回答說:

“這人早不在了。”

“死了一.”他說。

“不在可不就是死了。”

“怎麼死的?”

“問他家裡人去!”

“他家還在?有誰?”

“你到底調查哪一個—.”這女人反問他。

他無法向街道作坊的一個女工說明這死人同要調查的幹部當年是大學同班同學,一起參加過地下黨組織的學生運動,爾後一起坐過國民黨的監牢,以及如此這般錚錚如鐵的革命邏輯,也無需費口舌,作這許多解釋,可總得弄個人死了的憑證,好報銷出差的路費。

“能不能蓋個戰子?”他問。

“甚麼戳子?”

“寫個人死了的證明呀?”

“這得到公安局派出所去,俺們不出這死人的證明。”

“得,去黃河咋個走法一.”他學這女人的山東腔,問道。

“啥個黃河?”這女人問。

“黃河,俺中國就一條黃河,你們這濟南城不就在黃河邊一.”

“說啥呢—.那有啥個好瞅的?俺沒去過。”

這女人刷起漿糊,糊她的紙盒子,不再理會他了。

常言口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他突然想起看黃河。自古歌詠的這黃河他雖然多次經過,總在火車上,從大橋”閃一閃的鋼鐵框架中看不出這河的偉大。在街上他問到個路人,告訴他黃河還遠!得乘汽車去洛口鎮,再步行一段路,上了大堤才能見到。

等地登上光禿禿高高的黃土大堤,沒一點綠色!對岸黃土撲撲的泛區沒有村舍,也不見一棵樹木,不同的水位泥沙淤集形成的斷層和斜坡下滾滾泥漿,河床高懸在市鎮之上,這湍急的近乎棕紅的泥江難道就是千古傳頌的黃河?這古老的中華文明就此發源一.

天際下,泥江漫漫望不到頭,泛著點點耀眼的陽光。要不是遠處太陽下還有一隻帆船的黑影浮動,簡直沒有一線生機,黃河的歌頌者真來過河邊?還是信口胡編?

高天遠影,一隻木桅杆的帆船順流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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