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鹽減地,啥子也不長,除了風沙。那像我們老家,種啥長啥,到哪裡還不是勞動嘛!”
宋代表總算把那紅印蓋上了。許多年之後,他見到當年一起種地的校友,聽說這頗通人情的宋代表,在他逃走不久同女電話員在麥地裡脫了褲子,做那檔子事,叫人用手電筒照見了,弄回了部隊。這宋代表的軍銜同貧瘠的地裡的麥子一樣,註定長不高。
回住地的路上,遠遠的拖拉機突突在犁地,他大聲招呼道:「哥們!”
唐哥們京城騎摩托的交通員那差丟了,也弄來農場,在機械班駕鐵牛。他跑過鬆軟的泥地!追上拖拉機。
“嘿!”唐哥們也抬手示意。
“幫個忙。”他在拖拉機下面跑。
“這年月,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呀,啥事?快說吧,別讓人看見我同你說話呢,聽說你們連隊在整你?”
“沒事啦!咱畢業啦!”
唐把機器停了下來。他爬上駕駛臺,把蓋了戳子的公函亮了亮。
“得,抽根菸吧!”
“這都是宋代表恩典,”他說。
“你算是脫離苦海了,那就快走吧!”
“明早五點,你替我把行李都拉到縣城火車站,行不行?”
“那我弄個卡車去,宋代表不都批准了嗎?”
“風雲莫測,對誰也別說!”
“我一準把車開出來!妻追問,找宋代表去,這麼說不就得?”
“記住,明早一準五點鐘!”他跳下駕駛臺。
“我在你們宿舍的路口撳喇叭,你就上車,包在哥們身上了,誤不了事的!”唐拍了下胸脯。
拖拉機突突突突遠去,剩下的五里路他慢悠悠,躍蹈踏踏,一路盤算怎麼對付掉這最後一夜,清晨時分又怎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行李和那幾個沉重的書箱子從宿舍搬到車上。他捱到天黑,耗過了晚飯時間,人們開始圍到井邊打水效洗,他這才在宿舍裡露面。他也漱洗,乘機把零星物口叩打點好。在熄燈就寢前,他來到由軍管會新任命的連隊黨支部書記那屋,出示了他去農村落戶的公文。室日記坐在條凳上,脫了鞋正在洗腳。他同樣以開玩笑的口氣對滿屋子的人鄭重宣佈:「宋代表批准我畢業了,來向同志們告別,不算是水別吧,總之先行一步,去當個真農民,徹底改造啦!”
他又顯出”臉茫然,似乎心情沉重,表明這前途並非美妙。那主果真來不及反應,沒明白過來這是不是對他的特殊懲處,只說了句明天再說吧。
明天?他想,等不到這主去校部,等不到他們同北京軍管會電話聯絡,就已逃之夭夭。
回到宿舍,燈已經熄了,他摸黑和衣躺下。半夜裡就點微光,時不時看看手錶模糊不清的指標。估計將近天明,便起身靠在牆根,穿好鞋,沒立刻捲起地上的鋪蓋,那會把屋裡的人過早弄醒,同屋負責盯梢他的行動的那條狗,就有可能去報告連隊黨支部書記。
沒有人知道他黎明前動身,他暗中屏息諦聽有沒有汽車喇叭聲,從大路口到宿舍還有五六十米,聲音不會大響。他覺得耳鳴,睜大眼睛,這樣聽得更真切,要在一聽到喇叭就捆起鋪蓋,推醒兩個人,幫他抬走對面牆根的那幾口木箱。
叭叭清脆的兩聲,天還沒亮,他一躍而起,悄悄開了門,撒腿跑到路口。
“哥們就是信得過的!”
唐亮著車燈,向他抬手示意。他立即跑回來,推醒了睡在統鋪邊上的兩位。
“這就走?”他們爬起來,還沒大醒。
“可不是,趕火車嘛,”他連忙捲起鋪蓋。
幾分鐘後,他跳上車,向迷迷糊糊的兩位哥們揮揮手,別啦,五七幹校,這勞改農場!
41
頭腦一片空白。車窗外灰黃蕭索的大平原,路邊光禿禿的樹枝閃閃而過。他一夜沒睡,十分疲勞,可沒有絲毫睡意!凱望著視窗,還不敢相信就這樣逃脫了。火車過了黃河大橋,田地裡有點灰暗的綠意,過久一的小麥開始緩青。又過了兩三個小時,停了幾個站,閃過的樹枝變得青灰,一根禿樹上有點嫩綠的葉片,之後便見到楊樹潤澤的新葉在風中抖動,送來早春的訊息。你得救了,他心中湧出了這麼句話。
過了長江,田地都蔥綠了,水田裡秧苗的間隙映著光澤的藍天,這世界真真切切,他也舒緩過來了,這才沉沉入睡。
轉車之後!又搭上長途汽車在崎嶇的山道上顛簸,破舊的車子眶裡眶當,震盪得像要散架。車窗外卻滿目青山蒼翠,山坡灌叢裡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