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3 / 4)

小說:一個人的聖經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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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講出了我們群眾的心裡話,你們才真正是毛主席的紅衛兵—.”那番討好就像革命影片裡父老鄉親迎接解放他們的紅軍,連臺詞都差不多。毫無表情的老劉也對他咧嘴凝視,默默點頭,顯出敬意,他這位上司也在等他解救。可誰也不知道他們只有倉促湊合的五個年輕人,突然變成一股不可阻擋的勢力,就因為衣袖子上也套了個紅箍。

有人聯名貼出宣告退出老紅衛兵,其中竟然有林。這令他閃過一線微弱的希望,也許可以恢復他們已往的親密。中午在食堂裡他四處張望,沒見到林。林或許恰恰要避這時候同他見面,他想。

樓裡走廊上,他迎面碰見大年過來,打了個照面。大年匆匆過去了,就當沒看見他似的,但收斂了那昂頭闊步的氣概。

沉悶的機關大樓一間間辦公室像個巨大的蜂巢,由權力層層構建起運作的秩序。原來的權力一動搖,整個蜂巢又哄哄鬧了起來。走廊裡一簇簇的人都在議論,他走到哪裡都有人同他點頭,或叫住他同他說話,那怕平時並不相識,正如橫掃牛鬼蛇神時人們紛紛要找黨支部書記或政工幹部談話一樣。短短几天,幾乎人人又都表態進反了,每個部門都撇開黨和行政組織成立了戰鬥隊。他,一個小編輯,在這等級森嚴的機關大樓裡竟然成了個顯目的人物,儼然把他當成首領。群眾需要領導,猶如羊群離不開掛鈴鐺的,那帶頭羊不過在甩響的鞭子逼迫下,其實並不知要去哪裡。然而,他至少不必再回到辦公室每天坐班,來去也無人過問。他桌上的校樣有誰拿走替他看了,也沒再分派他別的工作。

沒到下班鐘點,他便回到家,一進院子,見個蓬頭垢面的人坐在他房門口的石階上,他愣了一下,認出來是少年時的鄰居家的孩子,小名叫寶子,多年不見了。

“你這鬼怎麼來了?”他問。

“找到你可就好了,一言難盡呀!”寶子也會嘆息了,這當年里弄裡的孩子王。

他開銷開啟房門,隔壁的退休老頭的門也開了,探出個頭來。

“一個老同學,從南方老家來。”

自從手臂上多了個紅箍,他也不在乎這老東西了,一句話堵了回去。老頭便露出稀疏的牙,堆起滿臉皺紋,笑嘻嘻道了個好,縮回去,門合上了。

“逃出來的,連毛巾牙刷都沒帶,混在來北京串聯的學生當中。有甚麼吃的沒有?我可是四天四夜沒吃過一頓正經飯,就這把零錢,哪敢花,混在學生堆裡,在接待站領兩個饅頭,喝碗稀粥。”

一進屋,寶子從褲袋裡抓出幾張毛票和幾個硬幣拍在桌上,又說:

“我是夜裡爬窗戶跑的,第二天要全核批鬥。我們學校的一個體育教員,說是教體操時摸了女學生的奶,當壞分子給揪出來,活活被紅衛兵打死了。”

寶子額頭上有道抬頭紋,一副愁眉苦臉,哪裡是小時候暑天赤膊光頭的那淘氣充?寶子在水裡特別精靈,踩水,潛水,倒豎蜻蜓,他瞞著母親去湖裡學游泳就靠的這夥伴壯膽。寶子比他大兩歲,個子也高出他多半頭,打起架來兇狠,碰上別的孩子尋一鬧事,有寶子在他就不怕,想不到這麼個拚命三郎如今千里迢迢找他來避難。寶子說,他師範學院畢業,分到個縣城的中學教語文,運動一開始就被黨支部書記丟出來當了替死鬼。

“這教材又不是我編的,我哪知道哪篇文章有問題?我不過講了點掌故,一些小故事,活躍活躍課堂教學,就成了重點,就我言論最多,教語文能不說話?把我關在個教室裡,紅衛兵日夜看守,我現今可是有家小的人,要有個三長兩短,別說把命白送了,就是弄成個殘廢,我老婆帶個剛滿週歲的兒子還怎麼過?我半夜裡從二樓的窗戶裡翻出來,趴住屋簷接雨水的管子著地的,這兩下子還行。家都沒回,怕連累我老婆。這一路火車上都擠滿了學生,也查不了票。我就是來告狀的,你得幫我問問清楚,像我這麼個芝麻大的教員,連黨票都沒有,能夠得上黨內黑幫的代理人嗎?”

吃了晚飯,他領寶子去中南海西門府右街的群眾接待站。大門敞開,燈光通明,大院裡人擠人,前推後擁,他們隨人流緩緩移動。院子中搭的棚子下,一張接一張的辦公桌前都坐的帶領章帽徽的軍人,在聽取記錄各地來人的申訴。人頭欄動,休想擠到桌邊去。寶子紱起腳尖,從人頭的間隙努力想聽到點

“中央的精神”。可人聲嘈雜,擠到桌邊的都大聲搶話,爭著問,接待員的回答又都簡短,持重,很原則,有的只記錄而不正面回大口。他們還隍齊到跟前便又被人推開了,只好任人簇擁,進入樓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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