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丘一們硬按住腦袋二臉青灰,不得不低下了頭。
他夾在人群中默默目睹了這番場面,心裡選擇了造反。他是在上班的時間溜出去的,到西郊的幾所大學轉了一圈。在北京大學擠滿了人的校園裡,滿樓滿牆的大字報中,看到了抄錄的毛澤東那張(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一。他回到機關裡的辦公室還激動發燒得不行,當天夜裡,等夜深人靜,也寫了張大字報,沒熬到人上班時再徵集簽名,怕早晨清醒過來也就失去了這番勇氣。他得趁夜半還沒消退的狂熱,把這張大字報貼出來,為打成反黨的人平反,群眾需要英雄為之代言。
空蕩蕩的樓道里,零零落落的幾張殘破的舊大字報在過堂風中悉索作響,這種孤寂感大抵也是英雄行為必要的支撐。悲劇的情懷下萌生出正義的衝動,就這樣他投入賭場,當時卻很難承認是不是也有賭徒心理。總之,他以為看到了轉機,為生存一搏和當一回英雄,兩者都有。
運動初期打成反黨的勇敢分子還抬不起頭來,跟隨黨委整人的積極分子也沒有得到上級下達的指示,人們看了這大字報都保持沉默。整整兩天,他獨來獨往,沉浸在悲劇的情懷中。
對他的大字報第”個回應是書庫的管理員李大個子打來的電話,約他見面。大李和”個精瘦的小夥子打字員小於在樓下院子裡的鍋爐房前等他。
“我們贊同你的大字報,可以”起幹!”大李說,同他握了一下手,確認為戰友。
“你甚麼出身?”大李問,造反也看出身。
“職員。”他沒作更多的解釋,這樣的問題總令他尷尬。
李看看於,像是在訊問。有人拎著水瓶來開啟水了,三人都沉默。聽見水聲灌滿,打水的人走了。
“跟他說吧。”於也認可了。
大李便告訴他:
“我們要成立一個造反派紅衛兵組織,同他們對著幹。明天在城南陶然亭公園茶社,一早準八點碰頭,開個會。”
又有人拎水瓶來開啟水了,他們便立刻分開,誰也不理會誰各自走了。秘密串聯,他不去的話會是懦弱的表示。
星期天早晨很冷,路上結了冰碴子,踩上去像破碎的玻璃咋晴咋啡直響。他同四個年輕人約定在城南陶然庭公園見面。機關的宿舍區遠在城北,不大可能碰上熟人。天灰濛濛的,公園裡沒有遊人,這非常時期一切遊樂也都自動終止了。他咋時咋時踩在土路的冰碴子上,有種聖徒救世的使命感。
湖邊的茶座空空無人,掛上厚棉簾的門裡只兩位老人對坐在窗邊。他們聚齊了,在外面露天的茶座圍坐一桌,四個人各捧一杯滾燙的茶暖手。先自我介紹家庭出身,在紅旗下造反的先決條件。
大李的父親是糧店售貨員,他爺修鞋的,過世了。大李運動初期貼了書庫黨支部書記的大字報因此捱整。於年齡最輕—高中畢業來機關當打字員還不滿一年,父母都在工廠當工人!因為上下班遲到早退被排斥在紅衛兵之外。另一位姓唐的哥們,開摩托的交通員,退伍的汽車兵,出身無可挑剔,有些油嘴滑百,照他的話說,哥們好學相聲,被紅衛兵列到編外。還有T位,他媽生病住醫院得照看,沒能來,大李帶話說,他妞一條件支援造反,跟他們保皇派幹?
最後輪到他,他剛想說當紅衛兵不夠格,不必加入他們的組織,話還沒出口大李卻擺手,說:
“你的態度我們都知道,我們也要團結你這樣革命的知識分子—今天來開會的都是我們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核心組成員—.”
就這麼簡單,無需多加討論,他們也自認是革命的接班人,理所當然捍衛毛的思想,誠如大李說的那樣:
“大學裡造反派已經把老紅衛兵都打垮了,還等甚麼?我們必勝—。
隨後,回到空空無人的機關大樓,當晚便貼出了他們造反派紅衛兵的宣看口,一條條指向黨委和紅衛兵的大標語從各層樓道一直貼到摟下門廳和大院裡C
天見前他離開大樓回到他小屋裡,爐火早熄滅了,屋裡冰涼,那番狂熱也已消退,躺進被窩裡,想思索一下這行為的意義和後果卻睏倦得不行,一覺睡去。醒來,天依然昏暗,竟是傍晚了,頭還是昏昏沉沉。幾個月來日夜提防積累的壓抑突然就這樣釋放出來,接著又沉睡了一整夜。
早起上班,沒想到響應他們的大字報居然摟下樓上貼滿了,霎時間他不說成了英雄,也好歹是眾人注目的勇士,辦公室裡緊張的氣氛”下子緩解了,幾天前避他的人這會兒個個笑臉相迎,同他招呼。當時作檢查痛哭流涕的黃老太大拉住他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