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外公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這個神奇的東西!清朝終結,民國初建,中國報業呈現大繁榮,萬花筒般紛繁多元的思想潮流每天湧現在報端。外公由此養成讀報的習慣並保持終生。一直到臨終前幾個小時,他還在看彙集外電的《參考資料》。
也是在長沙,外公平生第一次見到了世界地圖。那是外公19歲到20歲之間發生的事情。近40年後,外公在中南海菊香書屋家中向周世釗等同學好友說道:“說來也是笑話,我讀過小學、中學,也當過兵,卻不曾看見過世界地圖,因此就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湖南圖書館的牆壁上,掛有一張世界大地圖,我每天經過那裡,總是站著看一看。過去我認為湘潭縣大,湖南省更大,中國自古稱為天下,當然大的了不得。但從這個地圖上看來,中國只佔世界的一小部分,湖南省更小了,湘潭縣在地圖上沒有看見,韶山當然就更沒有影子了。世界原來有這麼大!”
世界之大,確實不是為逃避嚴父責罰在韶山沖繞圈、為投奔外婆懷抱在唐家坨流連的石三伢子能夠想象的。
說外公的世界觀念從此形成,也許為時尚早。但從此外公對世界地理開始格外留心。1913年到1918年,20歲的外公由在湖南第一師範任教的九哥王季範介紹,考入這所師範學校,開始了他一生中最長的一段校園生涯。他對報紙和地圖的興趣在此充分表現出來。
外公的同學周世釗回憶說:“他常用飯後、課餘和空堂時間去看報。看的特別認真、仔細;有時一張報紙可以看上一個多鐘頭;有時把地圖帶到閱報室,看看報紙,又看看地圖;有時把報紙上面所載各國城市、港口、山嶽、江河的中文名稱,譯成英文。他對同學說,這是一舉三得的事,就是明瞭時事、熟悉地理、學習英文。第一師範的同學稱他是‘時事通’。”
在政治方面,外公也嶄露頭角。一次,外公為抗議第一師範校長張幹提高學費發起“驅張”運動。教育當局追查下來,提出開除毛澤東等“肇事者”。此時,王季範先生又一次向外公伸出援助之手。他聯合其他教師力保外公,外公才得以化險為夷。這也是為人所熟知的事情了。 然而,海容提供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細節:由於校方態度強硬,為保我外公無事,王季範先生忍痛勸一位也參加過“驅張”但情節較輕的王姓學生退學,這個學生是自己的本家親戚。此人退學後,由於心理鬱悶,後來竟精神失常。王老從此默默負擔起他一家老小的贍養,卻從未向別人提及此事。海容童年由母親帶著去王家祖屋湘鄉杉木塘玩要的時候,還見過此人。
第一師範的學習,成為外公騰飛的臺階。此後,外公躊躇滿志地去了北京,去了上海……他開始忙於政治活動,在此基礎上成為一個職業革命家。就這樣,外公與他的九哥王季範先生見面越來越少,這對感情深厚的表兄弟不得不分別一段時間,然而這一分就是二十多年。不論對外人還是對家人,王老先生對這層關係諱莫如深,所以,海容很長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位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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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伢子的童年
1938年,海容出生在湖南長沙湘雅醫院。當時,王季範先生是長沙名校長郡中學的校長。不久,日軍轟炸長沙,海容被媽媽帶著到湘鄉外公家避難。那裡名叫新屋嘴灣,離海容祖父家的王家老屋也不遠,翻過山就是我外公的故鄉韶山。
海容的父親是王季範先生的獨子王德恆烈士。紅軍長征到達陝北後,一直支援石三伢子的九哥得知表弟已成為中共領袖毛澤東,於是派兒子前往延安,希望他能為國家、為抗日盡一份力量。王德恆由外公的弟弟毛澤民介紹入黨,在抗大完成學業後,被派回老家湖南,準備做地下工作。1941年,他在湖南桃江縣桃花江坐渡船時被國民黨特務發現並追捕。王德恆水性很好,本想跳船逃生,不幸被子彈擊中犧牲,時年30歲。當年海容3歲,弟弟王起華1歲,這對姐弟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記憶。
父親犧牲後,母親獨力支撐起這個家。海容的外公原為湘軍程潛部下,官至旅長。他也是個讀書人,因為看多了官場變換和沙場征伐,很早就解甲歸田。海容的童年就是在自己外公的小莊園裡度過的。
海容的名字是她祖父王季範起的——有道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是林則徐的兩句名言。祖父希望她做個有大氣量的人。不過經常有人將其寫成“海蓉”,不知這是不是出於把“中南海”與湖南古稱“芙蓉國”放在一起的聯想?只是這與本義相去甚遠。海容對此實在有些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