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一座溼潤的熱帶樂園來。”
他喚醒了我身上對沙漠的在昏睡中的仇恨——我的童年時代的回聲。
“假如人們,”沙茨基說,“把用在互相殘殺上的財力,只消拿出一半來根除沙漠,那沙漠早就不存在了。把人民的全部財產和千百萬人類的生命都獻給了戰爭。還有科學和文化。甚至連詩歌都變成了大規模屠殺的同謀者。”
“瓦夏!”瑪莉亞·德米德利耶夫娜在自己的房裡大聲說道。“你放心吧。不會有戰爭了。永遠不會有戰爭了。”
“永遠沒有,胡說八道!”沙茨基突然回答她說。“今天晚上都過不去,菊石都要復活。你們知道在什麼地方嗎?就在阿達莫夫斯卡雅磨房附近。走去散散步,連帶檢查檢查。”
開始說胡話了。瑪莉亞·德米德利耶夫娜把他帶去,給他服了“別赫切列夫合劑”,讓他睡下了。
我很想快一點寫完長篇,好開始寫一部關於消滅沙漠的新書。這樣就出現了卡拉布迦日海灣的模糊的構思。
我離開利夫內已經是深秋時節。在臨行之前,我到以前的房東家裡去告別。
老太太還躺在床上。老頭子不在家。波琳娜一直送我到城邊。
是黃昏時分。薄冰在車轍裡喀嚓喀嚓地響,花園差不多都雕零了,只在幾處蘋果樹上,還掛著幾片淡紅色的枯葉。在凝凍的天室中,飄散了最後幾朵寒冷的殘照中的白雲。
玻琳娜和我並肩走著,她信任地挽著我的胳膊。這顯得她是一個小姑娘,我的心裡充滿了對她的柔情,那種孤獨而羞澀的柔情。
從城內電影院裡飄來一陣聽不真切的音樂聲。已經是萬家燈火。花園上空繚繞著茶炊的輕煙。在疏枝的後面,已經瑩然升起了幾點寒星。
一種模糊的焦灼,緊壓在我的心頭,於是我想,為了這美麗的大地,甚至只為了象波琳娜這樣的少女,也應該喚起人們為爭取歡樂的、理性的生活而鬥爭。應該剷除所有使人類痛苦、憂傷的東西,一切即使引起人們一滴眼淚的東西。還有沙漠、戰爭、不義、謊言和對人類心靈的蔑視。
波琳娜和我走到城邊。在那裡,我和她告了別。
她低下頭,開始解開她淡黃色的辮子,驀然說:“以後我要多讀書,康斯坦丁·格奧爾吉耶維奇。”
她抬起那雙羞澀的眸子,握了握我的手,急速地回家去了。
我坐在一節擁擠不堪的硬席車上,到莫斯科去。
夜裡,到門廊去抽菸,我放下窗子,把身子探到外面去。
火車順著路堤馳過落葉蕭蕭的森林。森林幾乎看不見。而是聽聲音猜測出來的——根據車輪在森林深密處產生的急促的回聲猜測出來的。枋佛由於飄著大粒雪花,空氣變得冷颼颼的,吹到臉上有一股凍結了的樹葉的氣味。
深秋的太空在森林上面飛馳著,緊跟著火車,給眩目的星光弄得模模糊糊。有時橋在車輪下轟轟作響。雖然火車在疾馳,仍然可以看見星星在橋下黑暗的——不知是沼澤地還是河道——水中倏忽的反光。
火車轟隆轟隆地響著,煙氣繚繞。顫動作響的燈籠裡,將盡的燭炬,分外明亮。窗外,順著列車流過紫紅色的火花。機車歡呼著,沉醉於它的飛快的速度裡。
我深信火車正把我帶向幸福。一本新書的構思正在我腦中湧現。我相信我一定能寫出來。
我把身子探到窗外,哼著一些不連貫的字眼,歌誦這夜,這世上最迷人的地方——俄羅斯。夜風輕拂著我的臉,好象鬆散的少女的郁馥的髮辮。我滿心想吻這辮子,這夜風,這沁涼而溼潤的大地。但我不能這樣做,只是不連貫地唱著,好象一箇中魔的人,驚異於東方天邊的美,那裡現出了一抹淡淡的、極柔和的碧藍色。
當我還沒明白這是新升的朝霞的時候,我對東方天空的美,對它的澄徹的微光感到驚異。
我在窗外看到的一切,使我心神激盪的種種歡樂,神秘地交雜在一起,使我決定——寫,寫,寫!
但寫什麼呢?我對大地美麗的讚歎,防止它涸竭、枯萎、僵死的熱望,究竟會集攏在什麼周圍,或者象磁石一樣,粘牢在什麼題目上,在那一瞬間,對我都是一樣的。
過了一些時候,這些思想鑄成了卡拉布迦日海灣的構思。但也可以鑄成另外一本書的構思,不過也必須充盈著同樣的主要內容,充盈著同樣的當時佔據我心靈的戚受。顯然,構思差不多永遠是從心裡流出來的。
從那個時候起,生活開始了一個新的階段——所謂構思